“妆面亦是如此,不可太过奇巧喧宾夺主,也不要太过呆板泯然众人,”杨龄道,“一切都以适宜合度为佳。”
螺子黛,茉莉粉,玫瑰胭脂,白玉盒中盛着凝脂也似的口脂,一点点涂抹描画,原本温柔静默的容颜一点点鲜妍明丽,媚意似水,无声?流动,杨龄示意侍婢用粉膏遮住明雪霁手上一处处伤疤:“你皮肤底子极好,可惜有许多伤疤,须得每天?以药汁浸泡,再涂抹祛疤的药物,时间长了?,或许能好。待会儿走的时候让青岚她们带上。”
明雪霁怔了?怔,她才刚来,为什么说待会儿要走?
敷粉画眉染上胭脂,只剩下最后的口脂没涂,镜子里看见侍婢纷纷离开,末后杨龄向着堂外行了?一礼:“王爷。”
元贞来了?。
明雪霁紧张着站起,又被他按着肩膀坐下去?,他拿起口脂盒,手指蘸了?点,向她唇上点下。
明雪霁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元贞慢慢涂着,他其实并不会涂口脂,无非顺着她嘴唇的轮廓涂满罢了?,口脂是柔润温婉的红,点在?她干净的脸上,像雪地?里绽开一朵红梅。
手指慢慢移动,鼻尖闻到了?清甜的香气,不知是口脂的,还是她的。
像被漩涡吸着拉着,元贞的头越来越低,那点红梅近在?咫尺,舌尖仿佛尝到了?香甜的滋味,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王爷。”
暧昧骤然打断,她干净的眼里又有惊慌,元贞松开了?手。
直起身:“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手指在?袍袖底下拈了?拈,指尖那点红晕开了?,心?里也染上一层绯色。
明雪霁跟在?后面:“去?哪儿?”
“你提过几次你娘的茶叶铺子,”元贞往外走着,其实她从没说过想去?看看茶叶铺子,但他能看出?来她想。年少时他也曾有过这种渴望而不可得,矜持着从不肯与人说的思念,“走吧。”
明雪霁想不起曾在?什么时候,曾跟他说过几次母亲的茶叶铺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太紧张,许多话都是恍恍惚惚说出?来,再回?想时除了?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亲昵,别的都记不住了?。
但他能记得,还肯带她去?看,她很感激。
车子驶出?别院后门,特意换了?街上常见的马车样式,没有徽记没有卫兵,谁也不会知道权倾天?下的镇北王,此时就坐在?这低矮狭小?的马车里。
明雪霁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车厢太小?了?,元贞身量又太高?大,因为伸不开腿,他只是靠着车壁歪着,但还是占了?大半个车厢。车轮似是碾到了?石子,突地?一颠,明雪霁坐不稳,踉跄着几乎要摔进他怀里,急忙抓紧座位的边缘,死死撑住。
元贞半闭着眼,唇边勾起的弧度始终不曾放下来过。
有趣的很呢。若是再这么颠一下,她还坐得稳吗?
荷包里摸出?个金锞子扣在?指间,手伸出?窗户,不动声?色一弹。
车轮猛地?一跳,角落里缩着的人再也撑不住,低呼着摔过来,软玉温香,抱了?满怀。
低头,嗅到发间淡淡的香气,莲花开得正好,她红红的脸比花更?娇:“对,对不起。”
元贞垂目,戏谑的语调:“这是想开了??”
“不,不是。”她慌张着想逃,因为狭窄,因为车子并不稳,越急越站不起来,细细的腰肢掐在?手里,软得很。
那种时紧时慢的呼吸,心?里没着没落的感觉又来了?,便是在?沙场之上,千军万马的阵前?,也从不曾有过的古怪感觉。元贞紧紧箍住:“你娘会弄茶?”
她果然忘了?挣扎,专心?来回?答他的问题:“是的,我认识的茶叶,会的烹茶取水的法子都是我娘教的。”
头发很香,脖子也是,腰应该也是吧,元贞低着眼皮,看见尖尖瘦瘦的脚半遮在?裙下,白色布袜,圆圆的踝骨,喉结动了?动,皂色的履挪过去?,轻轻一蹭。
她又开始发急,挣扎着要跑,元贞用脚压住,拿捏着分寸并不弄疼她:“那间茶叶铺子,从前?是你娘经营的?”
她又忘了?脚的事,老老实实回?答:“我也不很清楚,但我记得小?时候我娘经常带我去?铺子里,掌柜们都叫她东家。”
元贞压下笑意。世道险恶,这么个傻乎乎的人,如何应付得了??还好除了?自己,以后也没人敢欺负她。“那就应该是你娘经营的,不然掌柜就该叫她东家娘子了?。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后来有了?我弟,家里不让她做了?。”她不肯叫爹,只是含糊用家里替代,“而且那时候,也有了?赵姨娘。”
于旖旎中,陡然生出?郁气,元贞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