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穹,你哪里难受?”
倪素又用热热的帕子捂他的手。
其实青穹浑身就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地方,又是冷,又是疼,但他没回答倪素的话,只是动了动泛白的唇:“我阿爹呢?”
“他在武器营。”
徐鹤雪说道。
青穹眨动一下眼睛,漆黑的瞳仁仿佛占据了眼白更多的地方:“啊对,他在造床弩。”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们别告诉他。”
他昏昏沉沉的,很快又闭起眼睛。
外面的喧闹衬得毡棚内极为静谧,倪素放置了一个炭盆在青穹旁边,便坐在毡毯上,抱着双膝不说话。
徐鹤雪添了炭,便在她身边坐下。
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窣,倪素抬起头,望着他。
“到了秋冬之际,我从前给青穹用的法子,就都不管用了。”
徐鹤雪回头,看着在睡梦中也在止不住发抖的青穹,“人间秋冬萧瑟之期,正是幽都寒气上涌之时,常人毫无所觉,但他是鬼胎,便会因此受很多的苦。”
若他是鬼魅,便会习惯于幽都的冷,但他是鬼胎,便注定要以残缺的血□□魄,承受寒气的折磨。
倪素低下眼睛,一言不发。
徐鹤雪看着她的侧脸,她少有心生挫败的时候,除非是在她面对想救之人,却束手无策之时。
这是她身为医者的仁心,也是她会觉得难过的根源。
“凡药石可医之症,你力之所及必尽其力而为,”徐鹤雪一手放在膝上,“杨天哲带来的妇孺在你的医治下,皆有好转的迹象,钟娘子她们此前愿意跟随你医治妇孺,如今又跟随你医治伤兵,在她们心中,你是一个好医工。”
无论是他,还是青穹,他们到底都不算是药石可医之症,她不能为他们解除痛苦,是阴阳之隔。
是人力所不能及。
作为一个人,她留在雍州,为女子治隐症,为将士治外伤,她凭借她的勇气,她的胆识,已做到了最好。
倪素抬起头,与他相视。
半晌,她闷闷地说,“你真的很会安慰我。”
倪素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日救治伤兵又忙了大半日,她眼下泛青,便听徐鹤雪的话,躺在毡毯上,打算休息一会儿。
“就半个时辰,你要叫醒我。”
倪素拉住他的衣袖,认真叮嘱。
“好。”
徐鹤雪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倪素累极,很快沉沉睡去,毡棚里静谧一片,听见青穹偶尔的抽气声,徐鹤雪回过头。
青穹身上的霜粒已经没有了,但他的脸色依旧很差,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忍受着骨肉生生拉扯的痛。
他比正常的同龄人生长得要快,可这种快,是碾碎骨头似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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