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有些心神不宁,子痫到这种程度,该考虑终止妊娠了,但……
偏生今天,陈老太太事情特别多。
她先问:“今儿初六,茶可献了?”
丫鬟说未曾,她便有点不高兴:“可不兴叫祖先等。”又指使程丹若,“煮清茶来。”
程丹若只好饿着肚子去煮茶。
她没受过泡茶的训练,成果着实一般,陈老太太闻闻香气,面色略有不满。但时候已晚,只好不多计较,将清茶供奉到小佛堂的灵位前。
接着,用早膳,不料差点被粥点呛到,惊天动地一阵咳嗽。
程丹若只好放下筷子,替老太太顺气,又喂她喝了半盏温水,方才缓过来。
但为着这事儿,她脾气不顺,才堪堪坐定,就叫丫鬟去收拾库房,把佛经布料都拿出来晒。
“丹娘,你去理经。”陈老太太说,“丫头们笨手笨脚的,难保怠慢了佛祖。”
程丹若深吸口气。
晒书是古代的大活计,得把所有书摊开来,放在阳光下暴晒,然后重新收纳,加入樟脑,如此才可防霉虫。
尤其江南多梅雨,再不洗晒,今后好几天都是阴雨连绵。
可老太太发话,陈老爷都得照办,何况程丹若。
她只好开了书箱,一本本翻开经书,放院子里晒晾,还要检查是否有破损,该补的补,该重抄的重抄。
一直忙活到中午,吃了午膳,陈老太太歇晌午,方才脱空去锦霞院。
路上,她不断盘算该如何开口。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姨娘就是为了生育,比起她的安危,恐怕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
未入门,先闻哭声。
她脚步微顿,看向打帘子的小丫头。
“表姑娘,姨娘……”小丫头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已经去了。”
程丹若霎时后悔。
原来,已经来晚了。
里头隐约传出陈老爷的声音。
“也是她福薄。”他感叹,“毕竟只是个姨娘,丧事不必大办了。”
黄夫人却劝说:“她毕竟伺候老爷一场,又有婉娘和恭哥儿,依我说,弄一副松木棺材,叫道士做场法事,和尚念几卷经,叫她安心去了,别留恋孩子。”
陈老爷顿觉有理。若是当娘的眷恋两个孩子,婉娘大了还好些,缠上恭哥儿可是桩麻烦,安稳送走才好。
“按你说的办。”他说,“母亲那里,寻空提一句就是。”
黄夫人应下。
陈老爷抚着须,望眼悲声的卧室,不由心生感慨,道:“可惜了酥油泡螺。”
正进门的程丹若顿住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说话的人,是的,确实是陈老爷。而他面上的神色如此真挚,显然这句感慨发自内心。
可惜了……酥油泡螺。
酥油泡螺。
冰寒的冷意一寸寸爬上脊椎,直达天灵盖。程丹若指尖发麻,仿佛突然脑溢血的病人,全然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