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书院的先生们也都是饱学之士,山长亦是名声在外,但这次的讲学仍然勾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大家十分热烈地讨论着一个问题。
——晏鸿之来了以后,会不会和副山长高崇掐起来。
“子真先生(晏鸿之)与望山先生(高崇)分属心、理二家,怕是有诸多分歧之处。”一个穿着直身,摇着折扇的学子开场就挑明了关键。
“高师崇尚朱子,曾多次批判陆王心学,此次子真先生前来,怕是要好好辩论一番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知孝。
陈老爷官至四品,他在春风书院自然也不是小透明,颇有些脸面。
他这么说,立即有同窗出言附和:“我赞成高师的主张,陆王之说绝非正理,若良知即是天理,道问学何处?非问非学何以尊德性?”
“此言差矣,陆王承自程朱,非是对立。”另有学子纠正。
然而又有人反问:“理为天理,在身之外,吾心为理,在身之内,如何相同?”
双方一言不合就开始争论,围观者却见怪不怪。
原因无他,这其实是夏朝现今最大的思想分歧,呃,说阵营也可。
没办法,初期只是思想流派的不同,但众所周知,撕X太久,不对立也不行。
姑且一说。
夏朝初期的主要思想还是理学,简而言之,认为理就是世界的根本,体现在人间就是道德,所以要“存天理,灭人欲”,超出应有欲望,就应该节制。
什么算天理,什么算人欲呢?
朱子曰:“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
这话乍看起来好像很变态,想吃点好的咋了?然而,他还有一个类比,“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是不是一下子又很有道理了呢?
而且朱熹也说了,“虽是人欲,人欲中自有天理”,二者并非完全对立,且理和气的思辨也颇有哲学意义,只是较为复杂,暂且按下不表。
理学之后,发展出了“吾心即是宇宙”的心学,从客观唯心主义变成了主观唯心主义。
按照后世的说法,二者是继承和发展的关系,但在当下,不好意思,出现了较为复杂的二元对立阵营。
理学阵营是以高崇为代表的道学家,坚持孔孟忠孝之说,贯彻三纲五常,高举礼教大旗,认为理学是正统。
心学阵营自然是叛经离道的李悟,和如今的晏鸿之了。
他们认可“吾心即是宇宙”的思想,提倡“纯真之心”,要以本真纯粹的心态反省自己,提升自我,最终以达到圣人的标准,也就是“内圣”。
春风书院的学生常年和高崇相处,自然更赞同他的学问。
陈知孝立于树荫下,侃侃而谈:“方才志才兄提到了扬州女断臂一事,吾不敢苟同。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其人贸然相救,虽是好心,却毁其名节,堪称好心办了坏事,倒是此女性情贞烈,当场断臂,堪为表率。”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只讲道德,不通人情,未免凉薄。”同窗开口驳斥。
陈知孝果断道:“礼不可废,若事事通以人情,岂非叫百姓轻礼教而重私利?今日因救人而扶臂,他日岂不知肌肤之亲?”
树下的都是年轻学子,血气方刚,听了这话,难免大笑。
更有人打趣:“这不就应了话本故事:公子救命之恩,小女以身相许?”
“婚姻父母之命,如何能这般荒唐?”陈知孝笑道,“我看,不过是奸夫□□无媒苟合的借口罢了。”
“陈兄所言极是。”另有人附和,“我闻明梧公(李悟)有作,道红拂夜奔为天下第一嫁法,着实误人子弟。聘者妻,奔者妾,若良家女子人人效仿,那还了得?”
“兄台此言差矣。”
争执间,有一人突兀地插入话题,冷声道:“红拂弃杨素而奔李靖,可谓慧眼识英雄,亦是知道暴隋时日无多,杨素不得人心,故弃暗投明。如此巾帼,在你口中却唯有‘淫奔’二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