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呼吸过后,他果断转身。
但那个人却一脸诧异的笑着喊道:“王兄。”
“卫罹。”王烹也卸下战场军营里的那股冷肃气,见他一身孝服,便知是还在为五弟服丧,走上前,不解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南边?怎会来此?”
林卫罹拇指松开,将刀配在左侧:“我林氏部曲奉长兄之命,让我隐匿行踪快马来此待命,王兄不是驻守西南,又为何在这里。”
王烹走过去,忍不住打起哈欠,照平常闲聊那般说道:“我也是不久前接到从安兄的密令,要我听命于一位贵人,今日那贵人便会到宣城,因不能让旁人知晓,我亲自来这里等。”
林卫罹听到“贵人”“不能旁人知晓”的话,立马明白过来兹事体大,赶紧便要告别,翻身上马,准备先行进城。
只是辞别的话还没等说出口,旁侧再次传来动静。
出身军中的两人颇有默契的齐齐看向靴声来处,然后皆是一楞。
随即赶紧低头,拱手行君臣礼。
作者有话说:
重叠的另一段年岁在48章。衡阳公主出场在51章。[51章建议重温,因为很能体现这个公主的性格,方便更能理解这个情节]
没几章就要完结了~
第131章。
五月初十,一封文书被紧急送进兰台宫,听闻李毓阅后大怒,长生殿内只听骂声,而从这日始,便不断有公文发往尚书省,数量为前几月总和所不能及。
郑彧更是接连数日都进宫。
一切都太过异常,风声也渐渐流出,原是建邺周边郡县出现突厥人活动的痕迹,先是上元郡,后是江都郡、钟离郡、淮南郡、庐江郡、同安郡陆续上报。
得知消息的高门世家,为避将会发生的祸乱,已有开始收拾箱笼,想要效仿先祖南渡之人,只是还未能出府,便立即被禁卫以谋反罪为由围府。
这些消息难以下达不识字的寻常百姓家中,他们都皆以贵族动向为准来判断局势,而其余郡县的士族又以建邺为准,倘若此时身处建邺的世家有动,必会牵动各地,使得众人胆战心惊,先一步乱起来。
可强行围府,更使得其他知晓内情的世家认定形势危急,由裴敬搏为首的身在建邺的士族纷纷上书求李毓给个说法。
要是不能抵御突厥,便趁早让他们渡江往南边去。
李毓为安这些人的心,只好遣人去寻逐渐开始不问政事的王宣,琅琊王氏偏爱清谈,他于世林中,到底还是能说上一二。
而在派人前往去请王宣的次日,丹阳郡的文书也火急火燎的送来,函封中所写的亦是发现突厥人的行踪,似与废太子李乙有所牵连。
李毓再也坐不住,丹阳郡是离建邺兰台宫方向最近的郡县,他急诏舅父郑彧入含元殿商榷。
年过半百的郑彧体力大不如前,即使得了圣恩,能乘车到含元殿基前,可还有百级台阶要爬,等好不容易站在殿门外,已是累到连喘不止,掏出怀中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随后仔细收好在怀里,进殿行礼:“臣郑彧拜见陛下。”
对于这位亲舅父的喘息,李毓只看了一眼,半句关怀没有,直接质问道:“大郎、七郎他们为何还迟迟找不到李乙的踪迹?”
郑彧揣着手在身前,即使心里不大好受也不敢多说半句,努力尽着臣子的本分:“已经以江淮吴郡为中心,向四周大范围的搜寻,江淮郡王李湜之的官邸也派兵驻守,七郎接手了他所有文书往来,只要李乙藏身在那里,或是要与李湜之联系,都逃不了,想来应该不久便会有消息。”
“现在就有消息,我刚刚收到了丹阳郡的文书。”李毓冷哼一声,讥了句,“他都已经和突厥合谋要直取建邺了。”
听见前半句,郑彧严肃以待,可等后半句传入耳中,紧绷的表情变得懈怠,随即大笑起来,心想黄口小儿便是黄口小儿,还是得靠郑氏:“突厥远在天山以北,还被征虏将军王桓挡在隋郡之外,相隔数千里,如何能来取建邺?便是突厥铁骑踏破阳关,驿户骑五百里快马,短短三日就能收到消息,怎会像现在这般毫无平静?且天下有六百八十郡,一千五百二十四县,郡县便有两千两百有四,而建邺与隋郡中间横隔着的是三百郡,又有守军,突厥要到建邺,绝非易事,又怎会半点战火都没有。”
郑彧素来便不信上元郡等地方出现的异常是突厥人所为,劝诫道:“陛下莫要中圈套,想必就是李乙放出来扰乱人心的,要趁乱回到建邺,夺回帝位。”
李毓最烦的便是旁人这副自以为是的说教嘴脸,只是对这番有条而不紊的披肝沥胆之言,倒是也认真听进去几分,但他心中也仍还有疑虑:“王桓?舅父莫要忘了,其子王烹虽写了篇文书指认李乙谋反,但这位征虏将军可没有半点表示,听在西北的那几个族叔说,王桓在得知王烹、林从安背主后,还怒骂林从安,由此可知王桓心里还是支持李乙的,要是李乙寻他帮忙,未必就不会答应,配合李乙放突厥人从隋郡入本朝国土。”
他谨慎的说道:“《周易》有言‘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不论真假,都绝不能懈驰,建邺必须守住,光靠禁卫和金吾卫还不够,十日前我就已下发诏令去往西南、北方、南方的几大军营,要他们迅速调兵来建邺。”
伴君多年,郑彧也懂得适可而止,不再多说。
不多时,尚书省新任的右仆射便送来函封,见李毓不接,瞬间回过味来,主动承担起报信的事,看过一遍后,再说:“镇守北边军营的将军说在此时刻,他们更要守防北方边疆不被回纥、犬戎偷袭,难以抽调兵力来护卫建邺。”
舅甥二人还来不及就此参议。
昨日派去王宣在建邺城外所居住别庄的内侍也回到兰台宫,提前便将腰弓成了个直角,低眉顺眼的进殿,唯唯否否禀道:“我到别庄时,王侍中穿蓑戴笠,正坐在亭中垂钓,得知陛下派我前去的用意后,说。。。说。。。”
一个说字后面半天也说不出,李毓失去耐心,明晃晃笑着,关怀的话硬是听出几分阴狠:“你舌头是怎么了,可要朕让医工前来瞧瞧?”
内侍连连摇头,不再结舌,狠心的闭眼咬牙,像是豁出这条命来,一股脑的往外蹦话:“王侍中说‘我一垂钓老翁,于士族而言何足挂齿,陛下要真为大局着想,便该尽快让建邺城内的士族离开南渡,以保全天下人才,谋来日社稷。’”
李毓气得当即就摔碎身旁陶罐,碎瓷声唏哩啪啦作响。
内侍被吓得唯唯否否的赶紧跪下。
昔日那个最被人称颂的仁爱大王,原本的模样一点点被撕破,他脚踩着内侍撑在地上的手掌,脚尖一点点的碾着那指节,只有这样才能解气,有力气开口说话:“这些士族果然都是一群郦寄之辈,见利而忘义也,毫无家国君主的意念,西南说要谨防流匪,南方又说要时刻注意海上岛国会趁突厥作乱时,前来偷袭沿海地区,一个个的都不肯调兵。现在他王宣又提什么为大局着想,只怕是他们暗地里早就商量好,等南渡之后,他们自可以再扶持个新的皇室起来,重新掌权,又抑或是早已跟李乙暗中串通好,突厥大概都是他们君臣联手放进来的,就为了来夺朕的位。”
“我偏不让他们如愿。”李毓喊来亲近的黄门侍郎,勒令道,“速发函文给王烹、林卫罹,让他们带兵来建邺!”
始终对林业绥还心存防患之心的郑彧立即大声阻止:“绝对不可!先帝在时,林氏便是相助东宫的,即使林从安写了文书割席,但也断不能太过信任。王烹与林从安也私交颇深,当年西南匪患,便是他林从安举荐的,陛下此时把林卫罹和王烹一同诏进建邺,还让他们带兵来,万一叫他们把你我当成了瓮中的鳖就来不及了!”
李毓提笔在藤纸上寥寥写完数个字,又重新誊抄一份,随后盖上自己的私印,恶狠道:“将谢五娘和他那双儿女接入宫中,我就不信林从安敢有二心。”末了,眼神又变得失望,“要不是那时舅父族中子弟无能,丢了西南两郡的守军,我何至于现在无兵可用。”
就在此时,尚书省的小吏匆匆又送来一封公文,还立在殿内的右仆射悄声走过去,简略看了几眼后,邀功一样笑着跑到案前:“陛下,宣城郡递来文书说可以支援兵力。”
李毓一听,大喜过望,什么也不再想,窜起身来:“立马让那边调兵马过来,不要通过馆驿发送文书过去。”想了想,拿起自己贴身的玉牌,对郑彧道,“让五郎带着这块令牌亲自去一趟。”
郑彧双手接过应下。
当日午时便有人持此玉牌出了建邺外郭城南面的延兴门,骑乘枣红马由官道去往宣城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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