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一番,宝因恍然记起舅母陆氏来府上时,眼前人的异常,知道陆氏来时兴奋过头,离开时又失落过头。
地上的人还在继续说着:“这次跟着去高平郡,太太生了要为娘家人谋利的心,首先想的便是联姻,那时刚好提到了舅母在建邺的表兄有一儿郎,当年来过府上,我便知道是他,所以太太与我说时,我才同意了。”
很感人,可这又如何。
自己没有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却被欺瞒,被背叛,被算计,被践踏难得的真心,男子当初所说这些弟妹的姻亲要以品德为重,如今想来也是好笑。
他们两人都被辜负。
宝因垂眸,无情道:“身在世家,三姐便该懂得婚姻一事,不论是儿郎还有女郎,皆由不得自己做主。两人结为夫妻,三姐以为是恩爱两不疑,还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你今日所享,是林氏子弟入仕,是林氏女郎嫁去各府,两姓联姻得来的,因此世家婚姻称秦晋之好,而非琴瑟之好。”
林妙意闻言,顿时慌起来:“只要嫂嫂同意这件婚事。。。我。。。”
“太太同意,三姐同意,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宝因笑着开口打断,眼里那池湖水,不起一丝波澜,“我只是你嫂子,这些本不是我该管的,六礼这些,等太太与陆府商榷好了,到时来告我一声便是,份内之事,我自会做好。”
紧接着,腿脚跪麻的林妙意便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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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烹离开后,童官也在戌时之前赶到了尚书省的值房中,从林府书斋中拿来了男子多年前所写的战役文章,其中剖析了得失成败。
只是下笔写这些时,尚未成人稳重,不知政事军事。
他要重写。
林业绥起身,走去案桌边,提笔蘸朱砂,在原有的字迹旁,留下朱批。
他一如往常的问了句:“府中如何。”
童官滞住,知道这句话是在问微明院的那位主子,可来时女子特地让人嘱咐过他不能说。
火盆迸裂出响声。
写雷霆二字时,林业绥沉声道:“我不想问第二遍。”
童官这才赶紧跪下:“大奶奶小产了。”
林业绥不说一言。
他手中的笔锋长久不动,慢慢洇出一滩红色,像道割出的伤口,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液。
黄藤纸上,一句“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才刚写完,便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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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官驾着车,一路上不知喊过多少句“尚书仆射的车尔等竟敢拦”,才能在宵禁后赶回长乐坊。
停稳,跳下车,搬车凳放好,又赶紧踮起脚从车里拿出柄十二骨青罗伞。
这些几乎都是瞬间做完的。
紧接着,车帷被打起。
林业绥几步便下了车。
童官立马将撑开的罗伞递给弯腰出车舆的男子,随后拿出大氅给人披上。
不过几息间,林业绥已打着罗伞,入了府中,往那处种有梅花的院子走去,整个人沉寂的可怕。
雨水浇在伞面,如碎玉之声。
上夜的侍女正要关院门,在看到男子来时,赶忙垂头喊“绥大爷”。
屋内,郗氏正在念第五遍经文,香火寥寥,虎口处的佛珠在指尖来回,犹佛教所讲的人有轮回,只听她说:“今诸佛世尊,当证知我,当忆念我。我复于诸佛世尊前,作如是言:若我此生,若我余生。。。如过去未来,现在诸佛所作回向。我亦如是回向。众罪皆忏悔,诸福尽随喜。。。无量功德海,我今皈命礼。”
经声混在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