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翠竹的方向望去,不知雏儿活没活下来。
林业绥沐浴出来,拿上巾帕,坐去炭盆边的方杌上擦湿发,见女子醒来,茫然四顾,怕惊了她的心神,轻声道:“睡一觉可有舒服些?”
男子温润的声音,打断她哀愁的多思。
宝因循声去找,见到他人后,心里莫名的松懈下来。
擦干头发后,林业绥起身去到暖榻边,伸手探向女子脸颊:“还是不舒服?”
宝因这才记起自己前面好像未应声,轻轻一笑,忍着脑袋的昏感摇头:“我没有不舒服。”
林业绥指腹抚摩了下,放缓语气,哄道:“那先用晚食?”
宝因还是摇头。
林业绥收回手,见她倦意仍重,想着或真不愿吃,强吃下去反连累身子受苦,便也没再继续开口说吃晚食的事,念起那侍女说女子是心神被惊扰的不宁,又想起孙府连死三人的事,不知她都看到了些什么。
只好小心试探:“今日去孙府可是被吓着了?”
宝因垂眸默了片刻,撑头扶额,孙酆三人的尸体她并未瞧真切,后来也用白幡给盖上了,吓是说不上的,只是。。。玉藻说她亲眼瞧见是陆姨娘亲手推了自己的两个哥儿落水。
柳姨娘已被送去京兆府,眼前人必定知晓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委婉道:“爷,若你日后有了哥姐儿,可能狠得下心往死里去打?”
林业绥将孙府的事略加联系,便知道女子所问是什么,她身在后宅,或已见惯那些阴狠的伎俩手段,却都是使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顺着安抚:“你瞧过这么多书,可有瞧过一本叫《蜀妇人传》的?此书所载乃是前朝秩事,贞元长安城有一蜀中来的妇人,她潜伏长安,处心积虑要报父仇,因而嫁给仇人,奈何始终没有时机,中途为其生下两子,心中却始终难忘父仇,在其子长大后,终寻得好时机报仇,连同与仇人所生的两子也一并杀死。”
外头忽打起雷来。
认真在听人说话,心里未有防备的宝因被吓得一惊,握住男子的手,其中缘由牵扯也想明白,她问:“蜀妇人最终如何了?”
林业绥笑道:“逍遥离去,行侠仗义。”
宝因点头,聪明的未再去问建邺城中的蜀中妇人最终会如何,只是陆姨娘对孙府有杀父之仇,杀了孙酆和自己所生的两位哥儿,那柳姨娘呢?
她微蹙眉,细思孙府种种。
柳姨娘任由被诬陷,不做任何争辩。
陆姨娘求自己带走柳姨娘,瞧中的又是什么,她的身份。
京兆府内史、林业绥妻子的身份。
宝因开口笑问:“柳姨娘对爷是不是有用处?”
林业绥未想瞒着眼前人,错开视线颔首。
赵氏长女虽外嫁,但在知晓父亲被杀后,征得丈夫同意,去年七月回建邺报仇,正月他根据户版找到人,可赵氏长女只想手刃仇人,杀心坚决。
他便顺势给出一计,既能杀孙酆,又能撬动孙泰。
月余前,赵氏长女亦寻得郭氏、陆姨娘协助,其中曲折,他也不知,却可推测出孙酆是赵女所杀,剩下两个是陆姨娘所杀,孙酆死了,父仇得报,她也不必再留下仇人之子。
赵长女既谢他,必是亲自杀了孙酆。
幼福能问出杀子之事,那两个儿郎自然是其母所杀。
郭氏又想要在死前,再见眼前女子一面,而这一计必不可少的便是她。
他同意了。
林业绥忽拢眉,起身去将手炉填上炭火,而后回来,握过女子的手,十指相握一同取暖,嗓音也犹如被雨打过般低沉:“幼福心里是如何想的?”
他一路算计之人何其多,亦不悲悯任何人。
如今他却开始悲悯起自己来,竟去在意旁人如何想。
“爷自己说过的,你我是夫妻。”宝因不知自己该如何想,她早已料到孙府之行并不简单,也知道男子在外头干的是什么事,却还是止不住闷闷的说了句,“只是爷下次该与我说才是,不然我要如何帮爷?”
林业绥愣了半晌,眼里荡着笑意:“好,日后我事事与你说。”
铜灯里的芯绒渐渐浸入鱼脂中,雨声渐休,只剩滴落声,宝因止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解开外衣带子,换上湘妃色的薄纱寝衣。
两人见时辰渐晚,又顾及今日太累,便下榻去卧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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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因这一夜都是睡得昏昏沉沉,醒来又睡去的反复,脑子里不停地冒出郭氏与自己说的那句“五娘,舅母是将你当女儿的”,到了下半夜,林业绥察觉到女子的不安后,以为还是昨日孙府的事所害,搂人进怀里,两人共铺一衾被。
渐渐地,女子也熟睡了过去。
翌日天未亮,钟鼓楼的十八声才响过,各坊大门刚打开不久,林府便来了个穿戴丧白的小厮,这是报丧之人,不能进府,只站在门外说了几句,又赶往下家。
外宅管事的婆子听了后,命小厮在报丧之人所站的地方撒些水后,驱除晦气后,赶紧来微明院。
“绥大爷,绥大奶奶。”
林业绥和宝因皆是刚醒。
见女子还未完全清醒,他先起身问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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