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因歪头低看了眼,冁然而笑:“除夕那日在天台观,崔家四娘送与我的。”
这本《新语野秩》便是当初谢晋渠与她争相去向郑七郎借阅的那本野史,当年发生太多事,久而久之也就忘记这回事。
那时,自己也只与崔仪提过一回,却不曾想她记了好几年。
林业绥顿时觉得这书失去了趣味,将其放回原处,崔四娘如何能知道他们那日是要去天台观,又如何能肯定就会遇见,只怕是那人日日随身携带。
比起久居深闺的女子,这样的野史古籍亦更像是云游四处之人才能寻到的。
崔二。
愈往深处去想,心口愈觉堵闷,却又无从宣泄。
因为无人有错。
宝因只当是男子瞧不来这类书,倒也未多想,将湿发擦干后,她坐到榻几一侧,将白日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担忧说出口:“王姨娘来找我说了铆二爷的事,他将要弱冠,确是该议亲了,只是我虽管着家,但到底年轻,不敢轻易应下这事。”
娶新妇,不论对个人还是家里来说,都是兹事体大。
关乎两家日后在朝堂或是别处的利益。
林业绥也明白女子所担忧的事,她与各家贵妇人还未相处清楚,其女郎如何也是闺中跟着母亲出去才知晓的。
他沉吟片刻,道:“门第中下乘便好,但性情品德却是定要上乘的,幼福如若心中不定,可去侧府找三叔母拿拿主意,她最喜与人来往,想必清楚这些,或是问问卫铆的想法也行,到底是他自己娶妻。”
宝因寻思着点头,林府如今的情况,是无法与上乘门第联姻的,男子既说了要求,这样她办事也就有了底,而王姨娘今儿这一提,也让她记起了另一件事来:“还有三妹妹也该开始议婚事了。”
林妙意只比她小了十个月,早便该议亲的。
林业绥却皱眉:“你如何忙得过来两件?”
宝因拿金挑拨了拨快要全浸在鱼脂里的灯绒,从容道:“我先替三妹妹网罗着,等铆二爷的事定了,我再来操办她的。”
“哦对了。”她放下金挑,下榻拢木屐去书案那边,拿了封金粉牡丹的硬笺递给男子,“孙府的二太太给我下帖子了,说是花朝节那日请我过去赏花。”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正在办孙府的案子,二太太虽是孙酆兄长之妻,可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这样一出也不知是何用意。
林业绥接过,只扫了一眼,便合起放到几上,抬眼笑道:“寒冬过去,你能出去见见春也好。”
宝因也明白过来,孙府这趟恐怕会很有意思,边思索着边要去拿书,谁知手刚伸过去,腰间便有一股力道将她箍紧。
火盆被踢到一边。
察觉出不对劲的宝因收回手,去抚平男子眉川,绵言细语道:“爷今日是不是累了?”
女子藕粉纱衣下的温度似能灼伤人,抚眉的手也太过温柔。
林业绥哑声道:“我们去卧床上歇息?”
宝因脸上一阵赧红,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1]“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出自《礼记。曲礼上》
【译文:对于杀父的仇人,作儿子的必须与他拚个死活,什么时候杀了他什么时候才算罢休。对于杀害兄弟的仇人,要随时携带武器,遇见就杀。对于杀害朋友的仇人,如果他不逃到别国去,见即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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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三叔母(修)
二月十五日,逢百花诞辰,高门女子以郊游雅宴庆贺花神。
各府贵妇或未出阁的娘子也会摘花簪在高髻上,于建邺城内风靡。
玉藻侍奉女子多年,知道她对簪花兴致缺缺,只在这日有几分插花的雅趣,故于寅末就差使小侍女搬了张黄梨木几案到院子里,又将缠着绸布的金剪子、盛着露水的平底盘口等器物备好。
又恐露水不够,会害得花刚折下就枯萎,拿了只净瓶就去外头。
卯正,李婆子来微明院瞧见院子里的摆设,一时不明白是拿来做些什么的,进屋跟女子顺嘴提了几句。
宝因听后,轻声笑道:“我在娘家时的雅趣罢了。”
在李婆子走后,她侧目向窗外,见那丫头又要出去,收回视线不语,唇畔却泛起淡淡笑意,连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样的雅趣。
玉藻再回院里时,一眼望去,便看见身着蜜合色窄褙袄的女子微昂首在看那满林翠竹,几案上还放着她折来的两枝玉兰、一捧迎春和潜溪绯。
“大奶奶在瞧什么?”
玉藻把净瓶放下,走过去。
松了些神思的宝因吐出口晨起的浊气,眉眼倒有几分难得的轻松惬意:“不知何时,竟有雀鸟飞来这儿筑窝孵雏。”
玉藻也抬头,却看不清楚:“要不要找人来移去了?”
若是待孵出雏鸟,整日叽喳不停,难免不会扰到院里的主子。
“天气还不算太暖和,日后再来人来移吧。”宝因鞋履轻移,往几案走去,打量了几眼旁边的人,“我瞧你新岁以来,心思深重是为何?”
玉藻低头咬着唇,小声回答:“我担心娘子不再喜欢我了。”
自从那夜被娘子冷着声训斥过后,到再回到娘子身边伺候,这些时日,她便能觉察到自己与娘子之间,已不似在谢府那般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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