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嫔扭头轻抬下颌望向门口,低声问:“什么事?”
那宫女躬着身走入殿内,凑近道:“宫市的姜管事说上次您托他采买的螺黛已经买好了。”
安嫔闻言,面上的笑意微滞,半晌才找回笑意,柔声对七公主道:“小七先起来穿衣服,母妃马上就回来。”
她将七公主交给宫人,提起裙摆转身往花厅去。
安嫔步入花厅,见到厅中的女子,那一张苍老的面庞上带着浅笑,她站在日光下朝她屈膝:“安嫔。”
“你怎么来了?”
“娘娘上次吩咐奴婢买的螺黛已经买好了。”姜月冬上前,将一个小包递给她,压低声音说:“我家主子有句话问您,十年荣华富贵您享受够了,便忘了自己当初的身份,是不是?”
安嫔的手指骤然蜷缩。
这一句话,无疑刺痛了安嫔的心。
先帝发妻是谢家隔房的姑母。当年先帝起事,戾帝盛怒之下迁怒于谢家人,她的父母受到牵连,惨死在戾帝手中,全家只剩兄长和年幼的她。
先帝怜他们兄妹孤苦无依,先是带着他们随军,建立东篱后,又将她接入宫中照顾抚养。
没多久先帝死了,她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先帝临死前有意将她许配给当时的虎贲将军谢爻臣。
谢爻臣乃是武夫粗人,和她一样,曾经也是草根。入京述职之后,便要前往江州戍边。
她从永州乡下一路辗转飘零,入了京,在四季如春的屋子里学着贵女们品茶、赏花、颂诗,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委实不愿再去边塞的帐篷里听风雪声。
她喜欢京城,喜欢这里的繁华,喜欢金碧辉煌的皇宫,喜欢站在高高的龙首台眺望整座京城的盛景。
所以,她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刚刚登基为帝的男人身上。
从小他就很照顾自己,父母死后,有一段时间她和兄长随军到处辗转,他甚至会将年幼的自己抱在膝上与众位军将议事。
皇后也是柔善之人,她夜里想父亲母亲难受得痛哭的时候,她会温柔地哄她。
她愿意和他们做亲人。
她那时多年轻啊,应该只有十五六岁。比太子只大了三四岁,他们看她像看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趁他们争执之际,将他留给她的信烧了,又在他的酒中下了媚-药。
她如愿留在了京城。
还诞下了一双可爱的孩儿。
这些年来,她勉励苦学,学着品茶、花艺、抚琴、诗书,努力摆脱从身上乡下人的气度,做了真正雍容华贵的贵妇;她亲自教养两个孩儿,将他们教成温润谦和的皇子和端庄淑仪的公主,人人都赞叹她的两个孩儿乖巧能干;她时常提点兄长戒骄戒躁,务实勤政,要培养家族底蕴。
她坐在圈椅里,手指蜷缩起来,仿佛已经极力压抑住心头的怒气:“忘没忘,关他何事?”
姜月冬轻弯眼睛,双手叠在身前笑道:“我家主子说了,娘娘若再意气用事,做出这样的蠢事。往后娘娘就请自便。”
面上的笑意转瞬消失,她眼底唯剩一片阴郁凛冽:“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家主子对娘娘很生气。”
“杀个人失败数次,还有脸跟我生气?”安嫔垂眸,轻睨着衣袍上的花团锦簇:“皇帝的身体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姜月冬秀眉微蹙:“真的?”
“近来我带孩儿去中宫,几乎都见不到他。”
这些年,皇帝虽然对她冷淡至极,对两个孩子却也算慈父。他早些年行军受伤中过毒,经过治疗后压制住了毒素。从去年开始,中宫频频召见徐、王两位太医,她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
“知道了。”姜月冬淡淡地说。
安嫔的面色更加不好,她冷笑一声:“太子民心所向,若不在陛下死前弄死他,等他登基之后,更没有机会下手!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