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绣娘退了出去,着急回去赶工了。
若非现如今阮家商行的生意忙得如火如荼,三姐们手中各自管着扬州以外的十数间铺子,忙得头脚倒悬,使得阮丽云根本就没有时间亲绣嫁衣,否则怎会在即将大婚之日,生出这样的纰漏?
罢了,都是些琐碎小事,多多留意便是。
阮珑玲坐回了雕花刻金官帽椅上,浅浅喝了口茶润喉。
此时,庭院中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一个垂髫年岁的男童,在身后乳母的看照下走了进来,他头顶用红绸扎了个朝天揪,穿了身喜庆的绯红衣裳,稚巧可爱,两只眼睛黑亮如油,好看的活脱脱就像那年画上的俏娃娃!
“娘亲!娘亲!”
他望见阮珑玲的瞬间,愈发欢喜,小脚丫子跑得愈发快,直直上了石阶跨过门栏,扑倒了阮珑玲的怀中。
这正是阮珑玲三岁的孩儿,取名为阮为安。
不求他今后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只要这孩子今后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便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最朴素的愿望。
若真说有何私心,那便是商贾人户盼着孩子能富贵些,有些钱财“落袋为安”的寓意。
这绵绵软软的孩儿的扑抱,使得阮珑玲的心都要化了。
她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灰,一把抱起孩子坐在膝上,取出手帕为他擦了擦额间的密汗,温声笑问道,“如何?扑到蝴蝶了么?”
小为安精力充沛,活泼好动,好奇心格外旺盛,胆子也比通岁的孩子大些,他奶声奶气仰头回答,
“扑到了三只!舒姐姐帮我扑的,好大的蝴蝶,好看极了!”
舒姐儿比阮为安年长四岁,今年已经七岁了,除了平日里习字念书,经常来烟霏院来陪小为安习字玩耍,姐弟二人感情甚为亲厚。
三岁就要启蒙了,阮珑玲早就聘请了远近闻名的先生,来阮府为两个孩子教书,阮为安聪慧异常,小小年纪便已能将《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千字文》倒背如流,使得留了白须的老夫子,屡屡夸张。
“因书背得好得先生奖了两颗果子,又扑到了三只蝴蝶,安哥儿今日可开心了?”
“开心,却又不开心。”
说罢,小为安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闪过一丝落寞。
“哦?有何处不开心呀?”
小小孩童哪儿有什么心事?一问便都全说了。
“娘亲……舒姐姐格外高兴,悄摸摸同我说,以前她没有爹,可从今以后她就要有爹爹了!吴叔人好,待她也很好,她早就想要吴叔做她爹爹,盼了许久,终于盼到了!”
三岁小儿并不懂大人的世界,也不通特别多人情世故,只觉得舒姐姐盼爹爹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那有爹爹一定是比没有更好的!
小为安眨了眨眼睛,真挚问道,
“娘亲,人人都有爹爹,为何独我没有?”
童言无忌,却让阮珑玲双眼一酸,涌上些泪意来。
因为她的独断与自私,未曾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是她唯一觉得对不起孩子的地方。
儿子太小,阮珑玲也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其中来由,可既然他问起,也只能囫囵吞枣应对过去,只待他长大成人之后再细细道与他听。
她隐下眸光中的泪意,吸了吸鼻子,
“谁说咱安哥儿没有爹爹?咱安哥有爹爹!”
“你舅舅,你吴叔都非常喜欢安哥儿,舅舅教你站桩打拳骑高头大马,吴叔带你踏青玩耍识别药草,他们皆是男子,安哥儿大可将他们当作是亲爹爹看待呀!”
当作是亲爹爹,可到底不是亲爹爹。
母亲的温言抚慰,并未打消小为安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