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路边有长椅,半边椅子洒满阳光,看起来温暖可亲,招呼着陆匀过去坐坐。
陆匀于是移步过去,把行李箱放在一旁,人大剌剌地靠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看身后围墙顶上冒出来的那棵大树,看它郁郁葱葱却又难敌秋风。
隐约的,从墙那边传来说话声。
一道女声,像是在跟人隔着电话吵架,拿捏着音量刻意压低了嗓门。
非礼勿听,但陆匀耳神太好,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墙内,陈紫站在树下,保持不带愤怒的表情跟未婚夫贺知翔通话,眼睛注意着附近有没有人经过。
陈紫:“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喜欢你妈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来,这让我觉得很冒犯。”
贺知翔:“她只是来给我做顿吃的,你就当是阿姨来过就好。”
陈紫:“阿姨不会进我的卧室,更不会碰我桌子上的东西,我有我的摆放规则,谁动了我一目了然。”
贺知翔:“是她不对,但她或许只是看桌子有些乱想帮忙收拾一下,Charis,我不想因为她和你吵架,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陈紫:“我也不想吵架,但是拜托,这并不是无意义的事情,你的母亲,一直在试图进入我们的生活,并且打电话来指手画脚!她甚至翻看了我笔记本上的schedule,问我为什么晚上十点要出门做指甲!”
墙外,陆匀听着她的抱怨,不厚道的弯起嘴角,脚跟蹬在地上,脚尖无意识地晃动,倒垂下去的铅笔灰色头发丝摇摇摆摆。
这段通话没多久就以女人“不想说了”终止,陆匀的责编也终于赶了过来接他进门。
责编小沫是个实习生,热情主动地要帮陆匀推行李箱,边走边向他介绍《ARRA》杂志社的这个房子是历史悠久的百年建筑,不过杂志社即将搬去无敌江景高层写字楼了,新社的摄影棚全采用高精尖设备。
陆匀很配合地不时发出“哦?哟!嚯~”的无意义音节,手搭在拉杆上,脑子却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
早上起太早,他有点困。
越过小喷泉,踏进小洋楼,杂志社的装潢是现代明亮风格掺杂着古典中式风情,有种诡异的融合感。
小沫原本很开朗的跟来往的同事前辈打招呼,走着走着忽然噤声。不只是她,应该说踏入某个区域,好像周遭空气都冷清了下来。
陆匀疑惑地打起精神,认真看了两眼,只见前方办公室的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银白色丝质蝴蝶扣垫肩衬衣,高腰雾霾蓝色西装裤恰到好处的展露着她的腰身,她的头发又黑又直,利落的垂到肩膀,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路过的员工们向她打招呼:“主编。”
她淡淡的点个头,嫌弃的语气指点某个编辑:“璐璐你的这件牛仔裙,完美遮挡了你的大长腿,让你看起来像是刚从爱丽丝的小人国逃出来。”
叫作璐璐的编辑局促地说着抱歉,“我去换件裤子。”
陈紫:“时装部是我们的门面,你这样接待客户会显得我们极不专业。”
她说完,看璐璐很尴尬的样子,也无意继续说下去,放她离开。
经过陆匀身边时,她眼睛一亮,抬头看看陆匀的脸,又从他的花衬衣、裤子、皮鞋依次扫过,最后还是定格回他的脸上。
“衣品不错。”她点评道,“实习生吗?”
后半句是问的小沫,小沫立马回答,“主编,这是我们新媒体部签约的模特老师。”
被称作模特老师的陆匀瞌睡全无,他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是不遮掩的惊喜。
这神情有些取悦到了陈紫,她理解为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外表的赞美,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显的笑意,不知是在对谁说,“眼光不错。”
眼光不错。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灯光暧昧的酒吧后门,他低头亲吻她的耳钉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事后清晨的床头柜上,她离开的时候还把那枚宝格丽的黑色飞碟耳钉留给了他。
没给陆匀叙旧的寒暄时间,眼前的女人已经穿堂风一般踩着高跟鞋走开,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多半是已经不记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