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偏生这讨好还特别真诚,让人见了不会生厌烦,这也就是裴晋北能忍他那么就的原因。
他搓了搓手,“您来钦州救了钦州老百姓的命,这疫病来势汹汹,若无您的先拿下了赵大人,镇住了一众人等,接下来的救灾也不会那么顺利。”
裴晋北面不改色,眉眼清冽,“这话不妥,本王来赈灾,是圣上的旨意,皇恩浩荡,不敢揽功。况且朝中对钦州疫病甚是关切,六部齐心,才能让救灾进展得如此顺利。本王不敢居功,这种话苏大人下次还是莫说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落下半点把柄,颇有办实事却不自傲的清正。
苏大人连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是,王爷说的是,皇恩浩荡,是百姓之福。”
都说齐王殿下清雅端正,这几日他观察了王爷的所作所为,一应事务,皆有章程和立法可依,又不墨守成规,在实际的救灾中灵活变通,看来传言不虚,齐王殿下称得上是清风峻节。
苏大人看裴晋北是好一阵佩服,可裴晋北却对苏大人不太满意,他有办事能力,但缺少做事的决心和骨气。在赵泽蒙手下多年,从不不贪墨,但遇到事情却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不说话。这样的人可以做下属,不怕他不忠心耿耿,却不适合到一个更高的位置去。赵泽蒙被杀,这钦州总要有人接手,看来这苏大人不太合适。
不过如今瞧他那犯傻的认真样,还有几分可爱,虽是讨好,但一片赤诚。
裴晋北想着,却没有显露半分,一边走着一边继续听苏大人讲解这几日的情况。
不远处有热气升腾,裴晋北顿了脚步看了过去,“那是哪里?”
苏大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头是将一些衣物用热水烧着,这样染过病的人穿过的衣裳,也就不用烧掉或扔掉了。这还是京城来的缪大夫先提出来的,听说从前雁南关疫病的时候她救过灾,这回钦州疫病幸亏有这些大夫。”
朦胧的烟雾轻轻漂浮,散落在空中再不见踪影,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多年前也是这样,那时她年纪不大,却胆大心细,努力召集当地的医士去救灾,没日没夜地埋在里头忙活着。
那也是他第一次认识她,他们因雁南关疫病相遇,又在钦州疫病重逢,只是时隔多年,他们都不再从前的样子了。
他穿着锦衣华服,出入朝廷深得重用,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被放逐在边关的落魄皇子。
可是每当他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梦见从前的日子,那些他在边关逐步建立功绩的日子,那时有星楚,那个坦荡果敢的姑娘。
回到京城后,有母妃,有颜家,在朝中有了能说话的地位,可责任也变成肩上的重担,握紧权势是他不得不走的道路。
一念之差,他当时若能不成婚,也就不用落到今日的田地,许他和星楚早就锦瑟和鸣,儿女双全。
思及这几日缪星楚的抗拒的态度和冷漠的眼神,裴晋北的眼里落了几分暗淡,抬眸看向路时添了落寞。
苏大人说了一路,又提及了京城来的大夫的事情,像是打开了一个话匣子,说个没完,走到一处,他忽而停了下来,“那便是仁心堂,听闻缪大夫今日便在那里。这里头大多是孩子,染了疫病被送到了一处来。缪大夫温柔,看诊的时候各个都听话。”
裴晋北转过头去,看到了牌匾上写着的仁心堂,若有所思。
“王爷?”苏大人见裴晋北停留住,有些疑惑,怕不是想进去看看吧,里头都是染病的人,若是不留神可就出大麻烦了。
裴晋北果然没让苏大人失望,“走,进去看看。”
苏大人吓得面色大变,手也哆嗦起来了,“王爷,里头有疫病,下官染了病无事,倒是您若是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啊。”
有些冷的眼神扫了苏大人一眼,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些,脸色隐隐发青。毕竟他也不会亲自到这些个地方来,都是在外头。染了病的病人都送到划分好的区域去治,他们这些官员一般是能躲就躲。
刚有疫病那会,还有几个官员染了病,来势汹汹,没几日就去了。吓得他是魂飞魄散。
“带着面巾不要担心。再说不是还有大夫吗?死不了,走吧。”裴晋北的语气淡淡的,可苏大人却听出了几分不容拒绝,他面色难看,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
一踏进仁心堂,便是重重的药香弥漫着,还有来往的匆匆脚步声,里头喧哗一片,像炸开了锅,沸水滚烫着,哭声和叫喊声交错,吵得人头疼。
这一处送来的都是孩子,几个大夫忙得连喝口水缓下心来的时间都没有,各个都是皱着眉头来回穿梭。孩子体弱又极易受到惊吓,离了父母,更是害怕焦躁,故而哭声不断。
裴晋北还在外院走着,耳畔就传来了不停歇的声响,哭声如鞭炮炸响,此起彼伏。
踏进里头,更是如掉进了沸水锅里,甚至听不到身边人的说话声。
“王爷,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在这也帮不上忙,还耽误大夫们治病。”
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其中,没法子他只好大不敬凑到裴晋北的耳边又说了一遍。
然后看到了裴晋北冰冷的眼神,苏大人缩了脑袋。
突然,他眼一尖,看到了忙着的缪星楚,招了招手,“缪大夫,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