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半敞的木窗拂吹进殿来,带着树木的绿香,一阵,又一阵。
日头带着时辰慢慢地一息息过去,宁妍旎坐在殿中,张口欲言,却又未言。
终是太后先打破了沉默,“纵是你对余大人无意,你也该离去了。”
太后看着宁妍旎微讶的杏眸,便知道她猜得猜对了。余还景过来请她颁懿旨,更多的,可能只是为了助宁妍旎离宫。
“最近陛下的心思变了,你日夜与他处在一起,难道你未察觉?”太后平静地道着,丝毫不知这话听在宁妍旎耳里是多震惶。
宁妍旎有些不敢相信,她问道,“那些事,太后都知道?”
若是不知,太后如何晓得她与宁子韫日夜处在一起。但若是太后知道,太后之前为什么竟一字也未提,一句也未过问。
“太后任着自己的儿子如此妄为,欺凌弱女,竟也不管不顾?”宁妍旎问着太后。
太后身为宁子韫的生母,见自己儿子做了那么多荒唐的事,她竟丝毫不予理会制止。
佛祖在这殿中摆着,佛珠在她手上串着,谁能想到她竟然这般的寒石心肠。
宁妍旎先前竟然还觉得她只是面冷,却有佛心,想劳烦她照顾杏子。
现在,被宁妍旎这几句话指责后,太后面上的表情也没怎么变。太后甚至说了句,“他的事,我一向是不管的。”
三言两语,如何能推脱得好像毫无关系一般。
宁妍旎言辞不平地诘问着,“太后若是不管,那太后还关心到他的心思变了?太后生他育他,母子之间难道还是能剥分开的关系么?”
剥分不开么。
听了宁妍旎的话,太后顿了顿。
她握了下腕间盘着的那串佛珠,目光望向了那尊佛陀像。太后的眸光终于有了松动,却是无情更多。
她为什么会关心他,太后淡声道着,“我生下他不假,未曾养育过也是真。你许是对他生了恨,但你不用怀疑,一直以来,我都比你更恨他。”
“他在我腹中时,我便没有过一刻想留下他。他诞下来时,便不由我养着。若是由我养,怕今日也没有他。”
太后说着,昔日的恶梦又似在她眼前重现。
宁子韫的生父,当时的皇上,拆散了她的美满姻缘之后,带给了她无尽的侮辱。怀了宁子韫时,她那会只觉得活着比死了更难过。
那年生下孩儿的她,也才是十九的桃李年华。却被以养病的借口,长日囚在殿中,终日见不到几缕光亮。
那男人百般折辱她。在厌烦她之后,那男人却似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但她却每每只能恨自己做不到。
而宁子韫,竟有一两分像他的生父。尤是那双眉目,是她与仇人的结合,令当时的她简直望之生恨。
那年,宁子韫三岁,他听了宫人说起他的生母,他便悄悄跑来囚殿之中看她,声声唤着她母亲。
但她看着小宁子韫的那双眉目,一时恨得就伸出手,扼住了他当时尚细幼的脖颈。
小宁子韫不敢挣扎,只那样看着她,一张小脸闷窒得紫红。
还是殿外守着的宫人听到了声响进来,赶紧拉开了她。
后来,她在囚殿中愈发心如止水,心平气和,那皇上也有了更多年轻的妃嫔。许是觉得无所谓,终于放了她出来。
那时的她,日日焚香礼佛,只想求佛陀收了那个恶鬼。
小宁子韫却还不怕她,还来小佛堂中陪她一起跪在佛陀之前。但她却是厌恶至极,因着他的到来,又勾起了她往昔的不堪。
她次次赶宁子韫,但宁子韫下次还敢再来。
再后来,宁子韫更年长了些。他看得出母亲待他是发自心底的嫌憎,宁子韫也不再有幼时的孺慕之情,但他还是会让人来送些东西给她。
只是毫无例外的,宁子韫的心意随着那些东西,都被她从她的殿内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