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乌莉说:“我在他们家,很不快乐。你也看到了,聿澍经常在外面滑雪,他要训练,留下我一个人。聿澍的哥哥也经常缠着我,我不喜欢他。他妈妈对我也很严格。”
易思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莫乌莉继续低着头:“这段时间,他们家要进行很重要的董事决议。为了一致行动人协议,我们就先暂时离婚了。我没想到周聿澍会答应……我错了,错得很厉害……我不适合嫁入豪门。”
太阳的光斑落下,舔舐着她后颈的痣。他望着她,半晌,易思违递出了纸巾。
座位后是一棵绿油油的树,茂密的树影下,莫乌莉抬起头,湿润的眼睛泛着微光。她接过纸巾。易思违终于也如愿放松了警惕。他走近她,靠到她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边。两个人并不用面对面交流。
易思违放缓了语气,总算变回往常的他:“假如真那么痛苦,就跟他们断掉关系。你又不用依靠他们。”
莫乌莉说:“我一个人住在家里,只有南国陪着我。”
“还没下葬吗?”
“我很舍不得她……”
他掏出手机,查了点什么,然后说:“去办手续吧。我记得她想水葬,那个好像要额外办理。”
她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她想要水葬。”
“后来渐渐想起一些来了,补习班的语文课。我只选过一次语文课。她好像说过。”但他当时根本没多想。青春期的同龄人,都不喜欢把“死”挂在嘴边吗?
莫乌莉说:“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住。”
“我会给你发线下服务中心的联系方式。”易思违说。
他站定身,仍然不愿意看她。莫乌莉单方面望着他的侧脸,轻声说:“我很需要你。”
易思违的回答很镇定,很舒缓,像是徘徊在百慕大三角周围的船只,平稳地行驶。他悲哀地清醒着,对实际情况明察秋毫,深知自己的孱弱和她的强大:“你不需要我。”
他走了,撒谎的必要性也随之消失。莫乌莉望着他的背影,刚才的脆弱不见踪影,她喜怒莫辨地坐在原地。
易思违的步调是逐渐加快的,拉开车门后,他飞快坐了上去。有那么一会儿,他都没有发动车子,只是坐在驾驶座上,不知所措,被熟悉而庞大的绝望吞没。来自很多年前,那种几乎要忘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想回医院,非常想回医院,只有回去才有事可以做,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把她的事驱除出去。
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值班。
很多时间,易思违都住在医院。很快就要参加考试,升职称后也会很忙。在医院学习也更高效。不再做老总,他不需要面面俱到,什么地方都要跑,所以连VIP的活一起推掉。手术完成了,听说很成功,但病人还在观察中。易思违没再上过楼,一次都没有再见到那些人。
在此期间,莫乌莉主动给他发过一次消息。
“你真的不愿意?”
“我已经说过了。”
“我听说你没有女朋友,家人也不在,没有一起住的人。医生经常在医院,房租很不划算吧。跟我一起会很节省的。”
“我想住在自己家。”
仓促地做了回复,易思违久久盯着屏幕,始终没收到回信。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心放松的片刻也很艰难。
他只能寄希望于这种艰涩早日过去。
易思违是休假日回去的,单肩背包,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然后上楼。
他都想好了,先休息一下,然后准备在家继续学习。
在他住的公寓,一层楼只有两户人家。他的邻居是在马来西亚做生意的商人,回来的次数并不多,和他也没怎么打过照面。
才到家门前,易思违就发现了异样。
他家是指纹锁,作为备用,下面也有密码盘。这扇门和锁是公寓的固定配置,并不是他挑选的,没有多少感情,可是——
锁被用利器砸坏,电路板断裂,提示灯熄灭,只留下被损坏的门锁,无声无息地留在原地。他尝试用钥匙,却连锁孔都被异物塞满,打不开,也挪不走。我要和你一起生活,不能只和你一起活着。我不接受任何强加于我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