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易思违看了大卫鲍伊的纪录片,受其影响,又漂了头发。为了不麻烦,直接向后梳,按理说,不拿头发挡脸,头发也没好好修剪,他觉得非常普通。要准备开车,墨镜也架上了,在他看来,这和平时一起出去玩的中年大叔没什么不同,应该很朴素。
但一看到他那天的样子,汤祁乐马上劝阻:“不行不行,你这样看起来太会玩了。”
易思违特别不解,被他说得不太开心,套上卫衣的帽子,有些抵抗地说:“这件衣服我穿了几年,都有线头了。”
反正最后,他还是这样去的,连耳钉都没摘。约会对象看直了眼,他暗暗反省自己做错了,汤祁乐没撒谎,他不该逞一时之气的。因为晚上答应去导师家吃饭,到点就解散了。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女生,觉得她性格很阳光,长得也漂亮,但真正相处起来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学业很忙,之后,他没再跟别人见面,也不是那么有空去操心别的。开车兜风和钓鱼都变得很奢侈,他又培养了打台球做新兴趣,节省时间,买了一个迷你台球桌,在室内就能玩,可有意思了。
除此之外,就是学习,工作,学习,工作,不断地学习和工作。
结束这一天的工作前,易思违看时间的次数太多,被同事问了。
巡回护士问:“有约会?”
“不是。”他否定得很快,太快了,反而引得年长女性会心一笑。
下班以后,他开车去和莫乌莉约好的店。那是典型只对朋友开放的私人餐厅,餐厅在室外,旁边有人工池和树作景观。
易思违坐下,不觉得拘束,但也不惬意。他说:“你先生今天状态不错。”
“那就好,”她朝他露出笑容,很美也很刺眼,“聿澍这个人……他是个很不容易的人。”
柔软的树枝袅袅拂动,水面下或许有鱼,或许没有。天气真好,让人心平气和。这是一个宁静的午后。
他说:“你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她说:“四年前吧。在美国度假的时候。”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易思违想。大概坐着游艇,忍耐着晕船,在海面上钓鱼吧。
莫乌莉问:“你想知道我和我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易思违耐心这一点倒没变,永远捧场,不会随便让人无话可说:“怎么认识的?”
“还挺有意思的。”她说了一个有点长的故事,中途有人来上菜,是法国菜。两个人边吃边聊,好像一对许久未见的朋友。
大学院申请刚通过,她就飞往了国外。莫乌莉承认,她在很多事上都没费太多力气。绩点优秀,头脑很好,对她来说,要学什么都简单。但是,莫乌莉的状态并不好。
南国去世那一年,她暴瘦过一次,形貌枯槁地拍了学生证照片。外貌的一时消沉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大概那时候就病了,只是后来靠某个支撑点撑了一段时间,失去以后,整个人的状态再次下滑。
周聿澍就是那时出现的,仿佛光落进枯井。他浑身活力,无忧无虑,而且,对她一见钟情。他去拜访教练,顺便参加训练,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同胞不难得,难得的是撞见灵魂伴侣。一次聚会后,周聿澍就托朋友介绍他们认识。
起初,莫乌莉对他没兴趣。
他开车载她去滑雪,和她去迪士尼乐园玩,带她去外国电影节看明星走红毯。她凌晨想吃炒饭,餐厅关门,他就笨手笨脚炒了送过来。她看哪个油管博主时笑了一下,他就专程请了博主本人一起吃饭。她买了一个挂坠,他马上就送给她颜色匹配的名牌包。
但是,周聿澍从没逾矩过。她没有答应,他就不会贸然亲昵。久而久之,她对他的态度也改变。某一次早晨,他带她去看海,风景很美,气氛旖旎,她主动吻了他。
那时候,莫乌莉还在读书。他们稳定谈了好几年恋爱。在周聿澍家,他妈妈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和莫乌莉见了几次面,虽然欣赏她,但明里暗里没表态。根据周聿澍告诉莫乌莉的情况来看,不知为何,妈妈不支持他们俩结婚。但最后,他们还是在国外进行仪式,回来登记了结婚。
“婚礼很有趣。”莫乌莉想在手机里找到照片,但最后,也只有婚礼上他们手挽手的人像照。她递给他看。
易思违放下刀叉,擦了擦嘴,然后接过去看。照片里,莫乌莉穿着昂贵的婚纱,脸上带着澄澈的微笑。他定了定,默默温存了几秒。
她看起来很幸福。
故事很简单,莫乌莉遇到了一个适合的人,被一个人施展了好的咒语,她被拯救了,所以,未来能够幸福下去。
间歇性的,易思违真的很恨莫乌莉,非常讨厌她。尤其在刚再见的时候。但是,此时此刻,很难分辨理由,他忽然又释然了,面对她,他的感受永远很复杂。易思违把手机还回去,用平寂无波的双眼望着她:“那就好。”
餐盘里的食物还有残余,但却已经变得难以下咽。他低下头,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佯装无事地吃完。于是,他没来由地又重复了一次:“幸福就好。”
“嗯,”莫乌莉敲了敲手机,把它放到一边,她表现得那么漫不经心,轻快地说道,“这次找你,我主要是想问问,我们要不要复合?”
一瞬间,易思违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