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字就再没了。
应隐一时觉得自己被糊弄,又觉得好像没有。
栗山喜喝茶,约的这间日本茶室雅静,禅意空间内几幅泼墨书法,梅瓶里插着几支绿梅。
屋内只有两人,一个是栗山,另一个是他的御用编剧沈聆。栗山七老八十了,但精神头还是很足,一双鹰目炯然有神,讲话中气十足,对记者笑谈说,年轻时可以凌晨四五点就起来伏案工作,这些年不行了,得五点半。
沈聆比他年轻十多岁,气质儒雅,花白的头发不焗黑,穿一件简单的T恤也看得出书卷气。
应隐脱了长筒靴,跟随穿和服的侍应生身后。移门拉开,里头沉香袅袅,梅香清淡。
“小隐来了。”栗山招呼了一声,跟沈聆站起来,“介绍一下,这是沈老师,这是应隐。”
应隐惶恐,连声说:“老师坐。”
栗山笑:“你今天是返璞归真,外头都说你名利场上最老练的交际花,今天见了我们两个老东西,反而紧张?”
沈聆悠然:“你是老东西,我可不是。”
应隐忍俊不禁,气氛松快了些。
她在蒲团上跪坐下,介绍身旁庄缇文:“这是我的经纪人,庄缇文。”
“麦安言没来?他是舍不得你演这么低的片酬,所以干脆不来了?”
“栗老师……”应隐犹豫一下:“我跟辰野解约了,晚上八点出公告。”
栗山濯洗茶具,闻言笑一笑,八风不动。
洗好了两只茶盏,用竹木镊子夹出来,在两位女士面前一一摆好,他才说:“你跟小岛果然是朋友,一样的路子,一样的想法。”
应隐谦虚:“我还远远比不上柯屿。”
“那是,他跟了商陆,越来越像神仙,不像我们凡夫俗子,还要拍点小情小爱。”
应隐笑了一声:“我相信两位老师的剧本。”
长长的茶台上,早已叠了一沓纸张,正是沈聆带过来的剧本。
“只是初稿,你先看。”
揭开封页,入目便是人物小传,开篇一行字写着:
「尹雪青是一个妓女,在她三十五岁这一年,她同时拥有了一百万和一张晚期诊断通知书。」
应隐花了两个小时看剧本。
在这两个小时中,只有庄缇文和栗山、沈聆聊天。庄缇文偶尔还会瞥一瞥应隐,确认她的状态,但栗山和沈聆却是一眼未望她。
他们好像很了解她,很懂得她,虽然在此之前彼此一次都未深聊过。
庄缇文不知道,这是她素未谋面的、独属于光影的,电影人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早就神交已久。
两个小时,窗外头的瓦蓝渐渐成了一种暗沉的橘,最终在暮色下变为深蓝的黑。
移门推拉了几次,应隐不知道。闻到糖渍青梅的香味,还以为到了雪天里。
炸天妇罗上了又下,冷餐定食盒从满至空,茶汤一泡接一泡。
翻过最后一页,两行对话落在应隐心里。
「你还没有告诉我,雪怎么会是青的。」
「雪化了,你看见草,就是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