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的打破在于第三方。
“干什么干什么?!”
浑厚的大嗓门插。进来:“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也敢乱来,强制侵犯妇女可是重罪,这样目无法律,藐视法规,我看你们就该在监狱里关他个十年八年。”
虽然黑手党大谈特谈遵纪守法,莫名有些荒诞搞笑的性质……但当下亮出这个身份非常管用。几个小混混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道路,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龟缩在边缘。
“中原大人!高桥大人!”
被花梨挟持的男人仿佛看到救星,点头认错如抖筛,“您快救救我……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快让这位小姐放开我。”
中原中也端一杯红酒,居高临下地审视,“我说了可不作数,毕竟是这位小姐受到打扰,得看这位小姐的意思。”
花梨仰头与他对望一眼,无声地达成共识。总归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小惩大诫已然足够,她也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于是挪开碎瓷片,松手放了这个不长眼的男人。
高桥踹向旁边同伙一脚,“还不快滚!”
一行人半秒不敢耽搁,连滚带爬,抱头鼠窜地退出居酒屋。打架斗殴这类事在里世界并不少见。事情平息,众人看了个新鲜便一哄而散。室内又恢复到往常的喧哗热闹。
中原中也靠近她几步,柔和了声音关切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花梨摇头,“对于我来说,应付这些人并不费劲。”
她又开起玩笑:“技巧都是你教给我的呢,要是碰见这种小喽啰还要挂彩,岂不是很给你这个师父丢脸?”
擂钵街隶属贫民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法条规范全部失效,真理只认拳头和暴力。当年她和她的母亲到此,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没了男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美味的羔羊,任人宰割的鱼肉。
靠外人总有疏漏的时候,她不得不把自己武装起来,向中原中也学到了许多能够安身立命的擂钵街准则——其中便包括武力。
中原中也亦笑:“那些招式你竟然还没有忘。”
“你当时花了大力气才教会我,终身有用的保命技能,忘记了不是很亏?”花梨调侃,“不知道现在要想得您这位干部大人的亲自指导,机会是不是千载难逢?”
他顺接她的话:“如果是你,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多少就有多少。”
中原中也站在光亮的中心。凝望她的眼睛被朦胧灯光浸染,氤氲出海水一样柔软的粼光。明暗变换,他眼中的海浪潮起潮落,在她周围荡开和煦的漩涡。
花梨看见自己在那方小世界中独自沉沦起伏,高高卷起,又轻轻放下。柔和摆弄,但无法挣脱。
一时间,她说不出话来了。
“花梨。”
“咦?怎么乱成这个样子?是我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么?”
——那点柔和又荡然无存。
中原中也握紧手中的酒杯,冷淡地注视着挨在她身边的富泽达二。
“没事,”花梨不想解释太多,马虎道,“一些小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不值一提。”
她不愿意说,富泽达二也不再追问,转向中原中也道谢:“非常感谢您,中原先生。虽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劳烦了您在这段时间看顾我的未婚妻,我……”
富泽达二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被中原中也粗暴截停。
“恰巧路过而已,举手之劳,富泽先生不必客气,”他提醒,“富泽先生,花梨小姐,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下次不要再久留,免得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这是明着在下逐客令了。
富泽达二翕动嘴唇,三番四次地组织语言。但不明白为什么,中原中也的脸色总是不大好看,说太多恐怕会触霉头。说辞在嘴边盘旋好几回,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咽了回去。
“好,多谢您的提醒,”富泽达二道,“我们也是不小心才散步到这里来的。下次我和花梨会注意些。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们先行一步。中原先生,回见。”
富泽达二紧握住花梨的手,当着中原中也的面带走了她。两道身影一同从同一扇门进,又一同从同一扇门出。
……
中原中也伫立在原地,一直盯着九点钟方向。铸烧得有一定厚度的酒杯玻璃,一点一点爬上裂纹。
直到高桥惊呼:“中也大人,你的手……”
他低头一瞧,手中的酒杯碎得七零八落。玻璃不知何时穿透他的手套,深深扎入掌心。汩汩流下的液体鲜红发亮,顺着酒杯杯柄,点点滴滴溅落到地面,积聚成一个微凹的血坑。
“别这么大惊小怪,高桥,”他摘掉手套,面无表情,“好歹也是习惯了战场的人,又不是没见过流血。”
暂时无法取来消毒水,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启开一瓶烈酒,翻转瓶底。酒液泼天盖地冲刷手掌。浓烈的酒精味混合厚重的血腥味,灼烧起他的味觉。掌心像点燃了一把火,极致的痛处带来极致的清醒。
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富泽达二的食指处有一点墨迹。
那点墨迹不甚明显,但随着他的动作,却又沾到中指。显然,这点墨迹不是陈旧的痕迹,而是新沾染不久的。
富泽达二说他是去上洗手间。
——他在撒谎。
事实是,他假借上洗手间为名,偷偷摸摸地私下和其他人碰头。
而在这个来往都是里世界人员的居酒屋,他还能见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和那些人碰头?
中原中也沉吟片刻。
“高桥,你派人去监视富泽达二,”他命令道,“有任何异动,马上报告给我。”
在原地打转这么久,是时候另辟蹊径,为自己寻找一个突破口了。
——他闭上眼睛,将一道一道深刻的血印,握紧在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