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饶有兴致地顺嘴和他聊两句:“大哥的新作竟然又出版了呢。我记得他上一本小说去年11月份才发售,不到一年又完成了新作,真快。”
“嗯。”
和她的热切不同,对面人的态度却很冷淡,敷衍着应付一声。
被冷处理的花梨:……
估计是心里又不大痛快了。别看在外不显山不露水,私下里是听不得大哥一个字。
不过也难怪,在公司任劳任怨这么多年,原以为沉迷侦探小说创作的大哥会和父亲硬杠一辈子,拼着被出版社为难也不妥协处理家族事务,眼看自己就要接近核心层,前景在望。
结果不知道大哥是听了谁的劝,说接管家业不仅可以做出版社的甲方,到时候哪家出版社敢甩他脸子,还能累积很多素材,为小说创作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就这么空降到了公司总部,分走了二弟的一部分业务,甚至还大有步步蚕食的迹象。
被这样对待,任谁能舒服?
硬要论起来,也算她有欠考虑。花梨及时剪断话锋,把杂志推到一边,不再言语,自顾自地给面包片抹上果酱。
她端起一杯咖啡,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出声问:“达二,我上周跟你提起,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等会上班之前我想去拜祭一下他,你要跟我一起吗?”
富泽达二愣了几秒,从餐盘中抬起头,含着的咖啡还没有来得及吞咽。和她对视的眼神中,一瞬间有些迷茫。
这次他没有再冷处理她,终于给出一点明显的反应。不过这反应也是清澈而愚蠢的,似乎没太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他不明白,但花梨一下就明白了。
跟他说过的事情,这是又忘记了。
“哦,你说这件事啊,”他咽下咖啡,用纸巾擦了擦嘴,“对不起啊花梨,方才松本重工的会长联系了我,说是下午的会谈改到了上午,等会吃过早饭我就要出发,只能下次再陪你去了。”
许是想做一下补偿,不显得他这未来女婿真没心肝,他又喊住从客厅经过的佐藤,将钱包中的两张纸币递给她。
“佐藤,等会帮我去买两瓶清酒吧,今天就辛苦你代我去拜祭一下岳父大人了。”
花梨的视线绕过那两张纸币,把餐盘往前一推,“达二,我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父亲他不喜欢喝酒。”
语气有些淡,又因为淡透出了点凉意,在将立冬的清晨浸入冰冷的霜气。
富泽达二再一次愣怔住。
“真的很抱歉,花梨,”他尴尬地笑了两声,企图消解凝滞的气氛,“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记性有些不太好……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记住了,下次一定不再犯。”
花梨直直地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皱眉,目光像一把审判的剑,直插。向正中,看得富泽达二莫名发怵。
出于害怕未婚妻真发脾气,到时候闹到父亲那里让事情难看,他又张了张嘴,试图亡羊补牢地弥补几句。
“对不起花梨,今天的事是我有错,你别……”
“不用说了,吃饭吧,”花梨平静地打断他,“既然这次你忙,那便算了。你自己安心处理好你的事情,等会我一个人去就行。”
不愿意,不上心的事情,强求又有什么意义?再生气又能怎样?
反正她也没真指望他。
……
深秋的清晨,尚未消散的薄雾缭绕在街道两侧。种植的梧桐树高大粗壮,四季常青。花梨穿行其中,恍惚有行走在童话世界的错觉——如同她父亲在世时经常讲的睡前故事,如梦如幻的冰雪城堡,公主的住处。
往花店买一捧白色的花束,再到便利店买一罐雀O咖啡——这是父亲最喜欢的速溶咖啡口味,意式浓缩口味。
到达墓前,发现碑前已经摆了两束花。
有人来得更早。
其中一束是母亲的,她认得。拜祭父亲的日子她们总是分头行动。不然母女二人在父亲坟前凑一块,不自觉地聊起父亲生前往事,聊着聊着就要抱头痛哭,一上午啥也不干,母女两人净低沉emo了。
另一束的话……很奇怪,这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今年母亲买了两束花吗?
花梨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搭理这个无伤大雅的怪异事件。她将自己的那束花摆放在墓前,拉开咖啡罐拉环。“嗤”的一声,罐口生发出一绺白色气体。
拜祭的时候不应该沉默,总要说几句话,好让父亲知道她这几年的现状。来的路上,她本来想了很多说辞,比如说她和富泽达二订婚了,又比如说她已经毕业,回到舅舅的公司工作……
但是到最后,这些话都堵在嘴边。她讲不出来,千言万语也千万般杂乱,无从说起。
终究只作一声很轻的感叹。
……老爹呀,你这雀O咖啡竟然比之前涨了五元。通货膨胀真厉害。
花梨翻转手腕,褐色的液体融进褐色的土地。
日常拜祭的仪式一切从简,也不废多少时间,很快便结束了。所有流程处理完毕,花梨整理好衣裙,打算从公墓离开,去往迹部会社研究中心,开启新的一天新的打工。
隐隐约约,急促凌乱的步伐。
“——花梨。”
身后一道焦急的人声,音色听起来很熟悉。
偏僻的处所,这个时间点,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花梨顿住动作。
她回转过身,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