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有力气去找杨肃他们,帮他们一同安排百姓离开。
东京上元,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年年岁岁,不管沈青梧在不在东京,这里都一样的繁华热闹。
夜深了,沈青梧与众官吏送走百姓们,街上已没什么人。杨肃这才关心问沈青梧有没有受伤,沈青梧摇头表示没什么。
人们纷纷离开,杨肃去送一个迷路的老人回家,沈青梧最后打算离开这里回驿亭时,再次遇到了张行简。
张行简做完了他应该忙的事,周围官吏零零散散,靠着汴水边,他正蹲着,和一个乞丐说话。
从巷口转过来的沈青梧本昂首挺胸,看到他的背影,也看到长林站在张行简身后,她鬼使神差地重新躲回巷子。
因她发现,张行简正在说话的那个乞丐,正是傍晚时张行简去接沈青叶之前,和张行简躲在街头喝酒的老乞丐。
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沈青梧靠着墙,偷听张行简那边说话——
长林感觉到气息,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郎君。张行简像是没听到一样,仍在和老乞丐说话。
张行简笑:“你也来看灯?”
老乞丐没好气:“自然!要不是我来了,我都不知道原来和我喝了好几年酒的小鬼,是张家的三郎,大名鼎鼎的张月鹿。”
老乞丐满是迷惑:“张月鹿怎么会是你这个样子?”
张行简:“嗯?我哪里不像张月鹿?”
老乞丐比划:“张家的月亮,不应该高高在上吗?大家都说他高不可攀,谁也够不上……听说皇家想和张家联姻,张家都不肯,就选了沈家的女儿。那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老乞丐上上下下地看张行简:“我倒是早看出你气度不一般,是那种大家族养出来的世家子弟。但你私下、私下……”
张行简接口:“很不着调。”
老乞丐哈哈大笑。
说话间,他重新找到他和张行简之间舒适的距离。无论张行简在外人面前如何高洁矜贵,在他这里,不过是一个好说话的酒友罢了。
他们年年坐在一起喝酒。
有时候是除夕夜,有时候是随便一节日。老乞丐不知道东京的月亮应该是什么样,他更喜欢年年陪自己过年的出身高贵却十足亲切的小友。
老乞丐指手画脚:“今天的灯山真不错……我可是看到你方才拿着药,去找一娘子,给人家上药。”
张行简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
老乞丐对他挤眉弄眼:“那就是你未婚妻?沈家的那个娘子?挺好看的啊……”
张行简回答:“不是。”
但他的诚实回答,因为语气太平常,反而不让老乞丐相信。老乞丐还以为是那样的世家大族讲究礼数,未婚男女即使出行,也会有一二避讳,张行简为了他未婚妻名声着想,不愿人认出来。
老乞丐问:“你艳福不浅呢,小子。但是我隐约记得,你们好像定亲很久了吧,你怎么还不娶人家?不怕耽误人家青春?小郎君啊,你觉得她不好?”
张行简睫毛颤一下。
他似思考,半晌才回答:“她很好。”
他说得很慢,像是一直在找合适的词句:
“自古以来,梧桐被人赋予比翼双飞的寓意之外,还有孤寂之意。世人用梧桐来借指‘孤独’,聊表寂寞。仰头看桐树,桐花千年万年地待在树上,可怜可爱。
“但这世上,孤独没什么不好。孤独有时候等同于自由。梧桐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自由地走出自己的路。
“自古以来,女主内,男主外。但是对于性格柔弱的郎君来说,在外拼杀是一种福气吗?对一个性格无拘无束的娘子来说,一生困于内宅是种幸运吗?若是不曾看过广阔的天地,不曾挖掘自己的天赋,不曾去试一试自己的潜力……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月亮常年悬于天际,不过是借太阳的光。太阳千万年地光辉熠熠,也要承受他人的期待。每个人生来不同,却又都相同。看似不一样,却也都一样。谁说月亮高贵,又谁说月光照不到的人,就要在黑暗中枯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