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监典簿与京卫司吏目,一个是内廷的宦官,一个是皇城外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十七年前便有了来往,再熟识的同乡也做不到这一步。
宿郦领了命,又抬眸扫了扫案面上的嫁妆单子,“大人自己迎娶姑娘,哪还需要备嫁妆?”
他见就没见过这般丰厚的,不说那厚厚一沓的房产地契,单子里还有多少千金难买的金银玉器,便是公主出降也未必有这样的体面。
谢昶敛眸,“我既是她兄长,也是她夫君,自然两边准备,把最好的都给她。”
宿郦走后,佟嬷嬷带着找好的喜娘前来拜见。
府上办喜事,便是佟嬷嬷和江叔这样的老人也难以做到事无巨细,而喜娘对于各项流程如数家珍,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不过头一回与当朝首辅这样的大人物交涉,尤其是对上那双冷酷阴郁的眼眸,喜娘心里还是犯怵。
可无奈新郎官与新娘子俱是周亲亡故,府上也没有能说上话的长者亲眷,一切都是这位谢阁老在主持大局,这家给的喜钱又多,喜娘即便心中畏惧,也只好拉弯嘴角,一派喜气洋洋地上前行礼,简单介绍了一下嫁娶的流程。
谢昶都一一记下,不过他们彼此相知相爱,又是皇帝赐婚,就免了纳采、问名、合八字的流程,接下来就是下聘了。
喜娘刚来就注意到桌案上那两张比她人还长的礼单,原来谢阁老不但备了聘礼,还为这位夫人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实乃闻所未闻。
佟嬷嬷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咱们夫人与大人既是未婚夫妻,也是彼此依靠的亲人,大人疼夫人,给再多都是舍得的。”
喜娘接过那张嫁妆单子,各项陪嫁看下来,一时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连拔步床都是真金贴面、象牙玉石镶嵌的上好黄花梨,器物里头随便拿出一样,都够普通的大户人家置办一座宅子的,何况还有这么多!更别提那些田庄地契。
按照喜娘以往的经验,光这份嫁妆单子上罗列的器物,少说就有一百抬之多,已经超乎了喜娘对银两的认知,再加上聘礼,当真是良田千顷、十里红妆了!
要知寻常官宦人家嫁女,六十四抬嫁妆就已经是厚嫁了!
直到佟嬷嬷咳嗽两声提醒,喜娘这才回过神。
佟嬷嬷道:“府上没有操持的主母,也无对婚娶习俗经验丰富的亲眷,大人今日请您过来,就是想问问这嫁妆单子上可有考虑不周之处,咱们多添多补,一一拟定。”
就这还要多添多补!喜娘对上案前男人沉冷的面色,哆哆嗦嗦擦了把汗,一番细看下来,田产地契、器具摆设、首饰衣裳,大件小件的确已经周全得不能再周全,只两样……一般人不清楚,喜娘做这行的却是熟稔于心,可这谢阁老冷峻端方地坐在这里,她也不好开口。
谢昶淡淡掀起眼皮,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略有不耐道:“差什么直说便是。”
喜娘吓得心惊肉跳,罢了,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这位大人又与旁人不同,既是新郎官,又是唯一的娘家人,两人不日就要成亲,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喜娘咽了咽喉咙,挤出个笑容来,“只缺两样,姑娘出嫁前,做母亲的要为女儿准备避火图和开裆裤,都是大婚压箱底的嫁妆。”
谢昶听完面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双手在袖下紧握成拳。
佟嬷嬷心中也是一惊,她倒是想过这两样,本想着大婚前晚提点姑娘一二,没想到这喜娘竟毫不避讳,她悄悄觑一眼自家大人的面色,好在平静如常。
谢昶松了松拳头,指尖在案面叩了两下,“这事嬷嬷去办吧,至于穿不穿……看姑娘自己。”
小丫头脸皮薄,要真让她穿着开裆裤圆房,不得要了她的命。
佟嬷嬷应下来,就带着喜娘下去操持了。
婚期定在九月廿八,到九月二十前,两百四十抬嫁妆与聘礼陆陆续续抬进青山堂。
辰时开始,向来因着这位内阁首辅坐镇鲜少有人来往的谢府门外热热闹闹聚集了不少人。
老百姓只见过大街上十里红妆的气派,对于府内娶妻却是闻所未闻。
首辅大人夫妇,一个住在谢府东院,一个住在西院,二百四十抬嫁妆从澄音堂送到青山堂,从谢府敞开的正门望去,能看到浩浩荡荡的纳征队伍穿过回廊,看热闹的从辰时一直瞧到晌午之后,有人干脆端了饭碗边吃边等,就等这纳征礼何时结束。
“你们有人数了吗?抬到第几担了?”
“少说得有两百抬了!听说既下了聘礼,还置了嫁妆,想不到首辅大人出手如此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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