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崖香拉着她向春娘求情去救姑娘,她甚至理都未理……
天还未大亮,厅堂内烛火幽暗。
耳边渐渐传来男人沉稳骇厉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在身上毫不留情的鞭笞。
谢昶负手走进来,在上首的檀木太师椅上坐定。
他不必说话,单单坐在这里,也有种威冷酷烈的压迫感,让人寒毛直竖。
“唤你们过来,是关乎姑娘的一些事要问你们。”
良久,上首的贵人沉沉开了口,冷淡的声线带着秋日晨雾晕染出的冰凉沙哑。
银帘吓得浑身直憷,心电急转间赶忙磕了几个头:“大人!奴婢是自幼照看姑娘长大的,虽是主仆,可情同姐妹!大人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谢昶放下手里的茶杯:“姑娘八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足足昏迷三月,可有此事?”
银帘当即傻了眼,她哪里知道姑娘八岁时的事情,她是后来被卖进的琼园,那时候姑娘已经十岁了。
倒是一旁的崖香颤颤巍巍开了口:“确有此事……”
谢昶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如实说来。”
崖香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细细地道:“姑娘因习不来琴棋书画,样样考核皆是垫底,还总想着逃跑,那日被教习姑姑打得昏死过去……夜里发了烧,又着了凉,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喂下去的汤汤水水全都吐了个干净,就这么病了几个月,直到开春才慢慢好起来,可姑娘却因此……”
“因此什么?”谢昶冷声。
崖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泪光濡湿了眼睫:“姑娘整个人烧糊涂了,从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以前她总想着回家,病这一场之后,姑娘就再也不闹着要找哥哥……”
崖香的声音越说越弱,最后连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谢昶眸光似浓稠的墨,眼底压抑着看不清的情绪,指尖的温热一点点冷却,灯影里泛着冷白的光。
作者有话说:
谢昶:她不记得我了,哭泣()
第7章
阿朝有转醒的迹象,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身上好疼啊,伤口处烧得钻心,她整个人一阵如烧干的茶壶,一阵又像浸在冰冷的长河中不断下坠。
脑海中昏昏沉沉的,梦到了好些幼时的事情,她有爹有娘,还有个待她极好的哥哥。
以往她虽也梦到过六岁之前的事情,可那都是些破碎的画面,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家。
可这一回,她梦到哥哥陪她摘杏子、抱着她回家,梦到哥哥替她顶锅、被阿娘罚跪,梦到哥哥去书院进学,回来给她带山楂糖糕吃……
一家人其乐融融,直到后来有一天,哥哥满脸沉重地蹲在她身前,“阿朝,此地危险,哥哥带你走好不好?”
她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走……走去哪里?爹娘也走吗?”
哥哥沉默了很久,然后道:“是,爹娘也走,但不和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南浔,等家里安全了,再来找爹娘会和。”
她糊里糊涂地应下,临走时看到阿娘泛红的眼睛,听到爹爹殷殷切切的嘱咐,她冲他们摆摆手,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再也不见了。
一开始,哥哥只是带着她四处躲藏,沿路看到搜寻的官兵,会用泥巴抹黑她的脸。
哥哥很聪明,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去。
后来就不一样了,他们遇到了很多身着铠甲提着弯刀的官兵,乌泱泱地聚集在湖州,他们到百姓家里抢粮,抢富户的钱财,看到碍事的妇人孩子甚至直接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