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是之已然脱力般直直跪着,任由叶内侍使力将自己从地上拉起,又得他搀扶一步步走至殿门,走进那汹涌雨夜。
几欲踏出殿门时,忽听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夹杂在阵阵雷雨声中,模糊又真切。
“记得朕的话,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这四个字被特意加重了几个度,穿过空空大殿传进简是之耳中,顿时刺痛他的耳膜,那本为天下人所艳羡的地位,如今看来,却是可笑至极。
叶内侍送他而出,将手中竹伞递给他,他只默然接过,却并未撑开,转身步入了那场吞天噬地的风雨里。
他只是走,毫无目的,脑中也全然空白,他不知去做什么,又该如何做,只如一只鬼魄般穿行于这场雨夜。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现一座宫殿阻拦,他抬眼,看到门匾之上赫然两个明黄大字——东宫,在这幽暗之夜里,分外刺眼。
他盯着那两个大字看了许久,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空洞冷寒的眼眸中渐渐复了鲜活,他抬步,欲踏入,却遭门旁侍卫出手拦下。
那侍卫朝他躬身行礼,而后道:“王爷,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东宫探望……”
“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未来得及说出口,那侍卫忽而想到这个称呼已被舍弃,而陛下又未给简明之新的封号,故而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简是之对他道:“本王只去寻江大人。”
话毕,他又欲进入,那侍卫却再次将他拦下。
“王爷,您不能进去……”
那侍卫也犯了难,陛下旨意禁足简明之,却未言明是否封禁整个东宫,可他奉皇命在此看守,严谨些总是更好的,万一放了什么不该的人出去,他可要获大罪的。
见他复又阻拦,简是之本就冷厉的面色又寒下几分,他耐着性子又解释道:“江大人无罪,又无令禁他的足,本王要进去带他走。”
“王爷,您不……”
那侍卫欲再说些什么,简是之却无心再听,直接出手抓住他拦在自己面前的手,一使力将他的手腕向后扣了下去,那侍卫瞬时吃痛,连连求饶。
简是之冷目睨着他,语气已寒至极点:“本王再说一次,本王要带江大人走。”
那侍卫已经痛得流出眼泪,再无心亦无力阻拦,忙道:“王爷请便……”
简是之松开手,那侍卫也顾不上已然脱臼的腕骨,急忙摸出钥匙为他打开殿门。
他抬步踏入,直往江稚鱼所居偏殿而去。
风雨催人愁思,江稚鱼坐在窗前望着桌上那盏忽明忽灭的烛灯出神,想起今夜突生的种种,前一刻尚矜贵无比的储副,霎时沦落为囚徒,这皇宫之中,白云苍狗,旦暮之间,万事成空罢了。
一阵急促敲门声传进,打断了她飘忽的思绪。
她一壁疑惑何人会雨夜来此,一壁缓缓走过去推开了门。
见到门外之人,她顿时心中一空,入目,唯有一个衣冠全湿,颓然不已的身影。
“王爷……”她轻轻开口,欲询问他何故如此,又何故来此。
但不知为何,对上他那双被雨打湿的眸子时,所有话语顿时被封在喉咙里,怎样都说不出。
她侧身让简是之入内,为他斟满热茶,又拿来帕子为他擦拭面上雨水。
简是之只是默然任由她踮起脚为自己擦拭额头水珠,少顷,他忽而抬手抓住江稚鱼手腕,哑着声音道:“和我走。”
江稚鱼猝然抬眸,对上他柔软温润的眼眸时,她心中忽而一烫,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什么,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简是之带着江稚鱼出了东宫,回齐王宫后沐浴更衣,换了寻常百姓的粗制衣衫,等他整装好出现在江稚鱼眼前时,江稚鱼忽而觉得,少了那些繁杂的珠玉配饰,除了耀眼的绫罗锦缎,这般的朴素穿着,倒像是更衬他。
冠冕权杖皆是封固,他那般无拘无束之人,合该逍遥自在些。
待到陛下墨敕传至宫门,雨势也渐渐趋小,简是之与江稚鱼驾马一前一后出了禁宫。
等到他们穿越街市,房屋在身后渐渐远去,入目唯有树丛时,江稚鱼才霎时反应过来,问道:“我们这是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