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之干笑了两声,对简是之道:“不是江大人抢了钟术的活计,只是本宫在与江大人商谈朝事,一道也方便些。”
简是之没抬起眼眸,只一直垂目看着砚台,手中动作也未停,接着他的话道:“哦,原是如此,那你们继续。”
江稚鱼与简明之相互对视一眼,简明之并未说什么,江稚鱼倒是觉得这场面,甚是怪异,搞得她有些不舒服,只朝着二人躬身施礼后便退了出去。
江稚鱼甫一出殿,简是之手上的动作也随即停了下来,三两步走至门口将殿门紧紧合了上。
简明之瞧他面色低沉,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与往日那般的纨绔样全然不同,不由诧异地看着他。
简是之回望向他满带询问的眸子,沉了沉嗓,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宫中有位乔贵妃?”
闻言,简明之的神色瞬时阴了下去,低头不语。
捕捉到他阴沉的神色,简是之心内一紧,他暗想,简明之大抵是知晓内情的。
“大哥,我昨日于一荒墟处……”简是之紧接着欲说起自己昨日的怪异经历,却被简明之出言打断。
“我知道。”简明之依旧低垂着头,并未看简是之,也似乎并不关心他的言辞,只沉着嗓音淡淡道。
简是之心跳顿时快了起来,蹙起眉目光灼灼看向他,扬声问道:“你如何知道?!”
“是江……”
”不是。”
简明之两指紧捏眉心,轻声叹息道:“宫中哪有不透风的墙,阴暗之地都会有千百双眼睛盯着,那几个宫人敢刺杀王爷,自然是滔天的罪愆,已经于昨夜子时悉数斩首了。”
简是之顿时一窒,片刻后扯起嘴角微微冷笑,这般急着降罪,究竟是罪孽滔天,还是怕被人,知道些什么。
他敛了敛神色,继续道:“那几个宫人同我说的话中提到了母后,所以我猜想,这位乔贵妃,或许与母后有关……”
闻及此话,简明之突然换了神色,扬起头,眸底满是阴鸷,拍案而立,粗声道:“粗蛮之辞如何当真!宫中也从未有过乔贵妃这个人,此事你休要再提。”
简是之心内无法沉静,直迎上他的目光,道:“可若真是清白,内宫之中怎会容忍那几个奴子私烧纸钱数年!”
他极力压下心内汹涌,继续沉声道:“你若知晓真相,为何不告知于我,乔贵妃到底是何人,又是如何驾鹤而去,还有……那些人口中的二皇子,又是谁?”
简明之闭口不语,简是之却并未泄力,依旧直愣愣瞧着他,半晌,他才开口,直与简是之四目而视,只道:“有些事,你不必知晓。”
简是之心内如一团火烧,他与真相好似只隔了一层素纱,他极力想要看清真切的样子,故而不曾停歇一刻,旋即接道:“为何?!我只是想要知晓真相,仅此而已。”
见他依旧不依不饶,简明之积攒的火气亦被燃起,怒声回他道:“你果真天真,简直天真到愚蠢!你总道清白,可这是宫里,从来无有阳春白雪,圣人之说!”
简明之一步一步逼到简是之身前,暗含怒意低声道:“你以为,母后从一个从五品闲官家的庶女坐到凤位之上,靠的仅仅是与陛下的鹣鲽情深吗?还是你觉得,如今我位至东朝,你亦为天底下唯一的亲王,都靠的是你我的运数和陛下的怜悯吗?!”
“你醒醒吧简是之,你就是自小被养护得太好了,任何风雨都沾不到你身上,故而你如今幼稚得可以,可你别忘了,你终究是这深深宫苑里的人,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道理陈尚书也该教过你,望你好生品悟。”
“哦,对了。”简明之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一下转怒为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听闻明日母后便要为你选妃,你瞧,这是祖宗定下的礼法,无论过了几载春秋都是这样的,日后你也会有妻,有嫔,有妾,到那时你便会知晓你今日的匆匆质问,有多么愚蠢。”
话毕,简明之又恢复了往常般的清明神色,重新于太师椅上落座。
而简是之却好似一下失了魂,简明之的字字句句,直直戳进他的心窝,令他一时浑噩,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他兀自呆立原地,简明之只好朝外喊道:“钟术,送齐王殿下回宫。”
一炷香后,简是之回到宫中,仍旧懵楞,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许是困惑,许是惊慌,许是恐惧……
他瘫坐于檀木地板上,下意识将头埋进臂弯,脑中一片混乱,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透心的冰冷,自他的足底一直升到额头。
平生第一次地,他感到深切的无力与浑浊。
由此,他一直呆坐到了月上柳梢头。
“王爷?”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那声音很轻,倒让他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