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会儿,沈丰年试探着说:“崖州海乱之事,三殿下应该知晓了吧。”
三殿下点头,又幽幽低语道:“我的乌鸦没回来……”
东边崖州的事,还是沈元夕白天忧心忡忡问他,他才知道的。如果乌鸦在,他能更早知道这些,也能在沈元夕面前应答更加从容。
所以他的乌鸦,到底为何这么慢?
三殿下收回神思,问道:“萧明则让你去处理此事?”
沈丰年颔首。
三殿下微微扬眉:“那我知道了,你放心不下元夕。”
“不错。”沈丰年别开脸,不自在地搓了搓裤腿,说道,“崖州一去,少说要一两年,事情若不顺利,两年也不定能回来。”
“嗯,我知道了。”三殿下微微倾身,兴趣盎然道,“你又庆幸元夕嫁我,在京城有倚靠,又更加不放心,提心吊胆,她成婚后,会在我府上受委屈。”
“这……”沈丰年是这么想的,但他不能这么说。
他对三殿下,是又放心又不放心。
京城里,或者说放眼整个大昭,三殿下有守护神之名,在他的庇护之下,沈丰年即便丢下女儿只身在京城,也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但另一方面,三殿下非普通的皇室宗亲,也非一般人,沈丰年离京到远地赴任,女儿在华京,被三殿下揉圆搓扁吃干抹净,也没个娘家能求助。
“你怕什么。”三殿下问自己的岳丈,“又喜我能护她,又忧她没娘家撑腰被我欺负……归根结底,是因元夕身后的娘家单薄,唯有你撑着。那你就该想到,她若嫁了别人,你离京也会日夜牵挂,甚至要更忧心。”
说到底,是沈家太特殊,沈丰年爹娘去得早,人丁不兴旺,几房远亲都不在京城,就连程念安,也是个没有亲友的孤女,往上数往下算,能称得上是沈元夕娘家人的,只有沈丰年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薛子游。
而薛子游……那小子性子可靠是可靠,可他因为某种缘故,变数也大。加上半大小子才十四岁,在京城没根基没亲友没功没名,沈元夕真遇上要紧事了,他也指靠不上。
说来说去,不管沈元夕嫁了谁,他离京后,他女儿都会是这么个无亲无靠的状态。兜兜转转再说回去,这嫁三殿下,还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三殿下……”沈丰年想通这一点后,想问三殿下要个承诺,哪怕只是图个心里安慰,只是张开嘴又说不出口,只好化为一声叹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将军提起心中柔软,几乎要落泪了。
三殿下笑了笑,问他:“那么,怎样才能让你信我?用我百年来护华京安然无恙的守护神虚名,能让你安心吗?”
“这我放心,我对殿下的品行为人,向来是敬佩的……”沈丰年道。
“哦。”三殿下看穿了老父亲的心思,说道,“那就是因我幽族身份,怕你走后,我不顾礼法,强掳元夕来取血食肉了?”
沈丰年不语,紧绷着下巴。
三殿下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微有些抱怨。
“幽族是有野性未脱的蛮子,但我身为幽族正统,又怎会和那些低劣的畜生一样行事?”
他看向沈丰年,认真道:“我等了快三百年才成这一次婚,自当要明媒正娶,不仅在大昭,回幽族亦是如此,天地正名,行正当之道。礼未成,我便不会陷她于危境,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此外……”三殿下说,“你若还觉得放心不下,我写信让母亲同你见一面,你且看看她老人家活的如何?”
沈丰年摆手道:“不敢麻烦……”
“就这么定吧,我现在就再写一封信,让母亲去见你,你看过她,你就对我放心了。人嫁给幽族,可不是什么进虎狼之地。”三殿下起身提笔,“何况她还陪我父亲长居幽族,而元夕是陪我久住京城。”
沈丰年用力抱拳,心里安稳不少。回府后,踏实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起来,要同女儿说离京一事,走到小院前,听见女儿的说话声,推门,就见三殿下在。
他握着沈元夕的手,正在矫她写的字。
女儿没听到他来的动静,但沈丰年认为,三殿下一定知道他来了,毕竟昨晚他人刚到三王府门口,三殿下就察觉到了。
尽管如此,三殿下仍然握着沈元夕的手,摆出神鬼莫近的姿态来。
没过多久,又听沈元夕惊呼一声:“呀,你头发染到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