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之后,沈丰年道:“爹看,皇上……丰神俊朗,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沈元夕没说话,她有些无措,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她慢慢看向自己刚刚整理差不多的书纸,床边的翻书架,她自己缠出的粗糙不精致的丑勾子……
一想到自己要永远告别这种随意又舒适的生活,酸涩就泛上心头。
“那……”沈元夕张了张口。
“爹明日面圣,会跟皇上提……就是要委屈小子游了。”沈丰年这番话说的,他自己都没几分把握,他勉强笑出声,想让气氛轻松些,想安慰女儿。
反而是沈元夕安慰了他。
“没事的爹,就算入宫,我也不会给爹添麻烦的,我又不笨。”沈元夕咧嘴龇牙,用力笑了笑,“来之前,我把华京想的太坏了些,后来去国公府,那些姐妹没有一个刁难我的,我想宫里也一定很不错,爹不用担心我。”
沈丰年摸了摸她脑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沈丰年离开后,沈元夕肩膀耷拉了下去,她照常翻着书,只是一边翻,一边擦眼泪。
昨天还央着小福嫂帮她从东街搜了些新话本,书都还没拆看完,就要跟这样的日子说再见了。
她刚刚很想抱着父亲委屈大哭,任性地哭着说不想入宫,甚至不想嫁人。
她就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窝在家里,父亲兜着她的这方小天地,想吃就吃,想偷懒就偷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闲来无事就跑马习字,没有规矩,没有拘束。
这种她过惯了的日子,若是入了宫,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她要日日夜夜都提着心,疲累的活着,面皮上一直紧绷着端庄的笑。
沈元夕没出息的默默哭了会儿,揉干眼泪缩回了床上。实在困倦了,在即将沉进睡梦中时,迷迷糊糊的想:
都怪那个三殿下,没能让子游好好烧了夜鸢,母亲没能收到她今年的心愿。
要是生辰那天,她早些回家,早点跟子游放了夜鸢,皇上也就看不上她,不让她入宫了。
第二日清早,沈丰年卯时就出发侯着了。
封赏过后的第一次朝会,在京官员们都知会了,说要开个特例,按逢五的大朝规格来。
这也是沈丰年归京后,第一次列席早朝,位置靠前,左首第二。
皇上进来时,他看得很清楚,皇帝的气色异常好,精神头十足,眉眼飞扬,喜滋滋的,连走路带起的风都是得意昂扬的。
朱红的朝袍落定,等宫人照例唱念完,皇帝没给沈丰年机会,开朝第一件事,就是下婚旨,还给了封号,宜妃。
两旁文武向皇帝道喜,向沈丰年道喜,朝堂之上其乐融融,氛围极为热烈和睦。
皇帝身体微倾,还似唠家常般道:“这是朕亲自写的婚书,不知宜妃见了,会作何点评。”
看样子他是真心实意想知道沈元夕接到婚旨后的反应。
沈丰年只得咬牙拜谢,起身时,心中闪过自己女儿的那张脸,差点没绷住当场哭出来。
散朝后,皇帝身边御宫侍亲捧着婚旨,带着第一批封箱礼,边奏乐边朝将军府送。
沈元夕早就被薅了起来,宫里先来通知的那些人还贴心带了个嬷嬷,从旁指点着穿戴好,老早就侯在将军府前,就等婚旨到后,妥帖地接住了。
嬷嬷已经嘱咐了三遍要如何起身,如何接婚旨,接了之后要怎么回。
沈元夕胡乱点了点头,嘴里碎碎念着这些步骤,揉了揉闷疼的额角。她的头皮被头发使劲拉扯了起来,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绳索提着,悬在了天梁上。
以后的日子,恐怕也都是这样的感觉吧。
乐声近了。
嬷嬷堆起了笑,抖擞起了精神。
再拐个角,婚旨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