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听着,如今这一走,竟有近两载了,因有个他时时在间做连接,好似也才只走了没几日似的。
“问句不大合时宜的话,希望你别介意。”她面容隐在茶烟后,透过朦朦的水汽打量他的神色。
薛晟挑挑眉,笑了笑,“你想问林家的事?”
他其实早已不在意了,出身显贵,一生荣辱都在他人传言里滚了一遍,事隔许久,那些讥笑嘲讽,丝毫左右不了他的情绪。
见倾城点头,他便将自己知道的与她说了,“林氏被送到外头的庄子里去,听说曾一段时日,林家又想为她张罗婚事,不知怎么亲事说到一半,她的情况越发不好了,连自家人也不认得,满嘴的胡言。都说这是‘疯症’,郑寻告诉我说,这叫‘心魔’,她自己钻了牛角尖,走不出来,药石无灵,就是大罗神仙也解不了。”
他知道的这样详细,固然是有人特地来他面前说与他听,依着他的脾气,怕是一辈子不想再过问林氏与林家的半点。
她对此是有些歉疚的,毕竟是她一手促成今日的结局,给他和薛家都带来不少麻烦。
“林俊那边,情况似乎挺不好,他素日养尊处优惯了,一到北地就落了寒症,不知怎么还断了一条腿。如今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林家托人送药送钱,消息有去无回。”他抿了口茶,抬眼瞥她,“你许是不知,这些年陆景阳在外戍边,林俊流放之地,就是他的势力范围。”
倾城有些惊讶,当年林俊的案子,京兆尹应是暗里与他打过招呼的,偏偏这么巧,流放出去的林俊,落在了陆小姐的二哥手里。
“还觉着满意么?”他托腮靠坐在案上,神色慵懒地端详她,“心里那口恶心出了不曾?”
倾城抿抿唇,“算不上多满意,他们这是咎由自取。比起他们做的恶,这样的结果当真便宜他们了。林娇疯了算怎么回事,她应当清清醒醒地给我记着,当年自己是怎么把人折磨死的,再经历十遍我姐姐遭受过的那些耻辱,我心里这口恶气才算真正消了呢。”
她还是头一回,在他面前表露出这样恶毒的心思,薛晟不觉过分,甚至唇边噙了抹略显宠溺的笑,“你有这样的想法,应当早告诉我。你知我是做什么的,旁的我不在行,折磨人要死要活我最擅长。”
倾城摇摇头,道:“没必要,你与她毕竟夫妻一场,我的仇与你没干系,不必脏了你的手。”
她又说:“有干娘在,她的日子好不了。”
薛晟不言声,垂眼摩挲着手里的粗瓷茶盏,“你这些年怀着复仇的心思,还要对着仇人笑,伏低做小的奉承她,我有时想到,觉得特别亏心。如若我们早一点识得,如若我早点明白——”
“那是我的事,五爷。”倾城望着他,认真地道,“我报我的仇,用我自己的方式,我不觉得委屈,也不怕辛苦,是我欠姐姐的恩情,我有义务替她讨个公道。五爷不必为我难受,也无需因此而怪罪自己,您原本就不欠我什么。论起来,我还应当向您说一声对——”
她的话没说完。
薛晟伸指,掩住她微启的唇。
“倾城。”他说。
“唤我名字,我不是五爷,你也不是通房。你是顾倾城,是我薛晟的心上人。”
指尖熟悉的温度,仿佛相拥亲吻不过发生在昨日。
两载光阴,他从未走远。
倾城覆下眼睫,沉默不语。
薛晟轻叹一声,收回手,持盏以饮茶的动作掩住面上明显的失落。
窗外吹了细雪进来,雪籽落在案上很快化作一滴浅浅的水痕。
倾城此时开口,“子穆——这样唤对的吗?”
薛晟怔了下,方才还满是失落的眼眸一瞬满溢光华。“倾城?”
她低着头,茶水早在清幽的风里凉了去,茶烟散尽,她面容映在灯火雪光之中,真切而温柔。
薛晟推开案几,试探靠近一些。
她没有退缩,也没有挣扎。
他探出手去,轻轻按住她双肩,“再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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