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搜寻,一个在躲藏。一个放肆笑着,一个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学学你姐姐,多知情识趣儿,把爷们儿伺候的高高兴兴,自己也乐呵不是?乖娃儿,出来,叔叔疼你。”
身后是长满青苔的墙,他高大肥胖的影子立在只隔了一层锦帘的对面。垂眼看到帘下他脚上脏污不堪的布鞋和油腻的裤腿。她缩在墙下紧紧堵住自己的嘴,忍住直冲喉腔的呕意。
男人的手抓住锦帘边沿,眼看就要掀开。
无处躲藏,她就要落在他视线内。恐惧令她浑身发颤,软着双腿站也站不起,跑也跑不脱。
她惊恐地望着那只指甲黢黑的脏肥大手,等待着厄运降临,万劫不复。
“钱老三!”
一道沙哑难听的苍老声音,在晾晒场另一端响起。
肥腻男人回过头去,待看清楚来人,眼里的恼怒一瞬化去,堆起笑来弯身迎上前,“郭大嫂子,是您啊。”
墙角立着个妇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远看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走近去瞧,眼角虽有皱纹,可实际年龄应当还未超过四十。
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淡漠地平视着前方,仿佛男人堆笑讨好的模样根本不值得她瞧上一眼。
“滚出去。”她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男人嘿嘿笑了一声,毫不文雅地提了提没来得及束好的裤腰,“是是,郭大嫂子说得是,弟弟我这就走。”
男人一步三回头,不甘不愿地去了,妇人转过身,扶着青墙慢慢折回。
女孩从后冲上来,扬声道:“干娘!”
妇人脚步顿了顿,略停一息,没有回过头去。
她跨开步子,依旧朝前走。
女孩又喊了一声,“干娘!”
妇人站定了,停步等女孩靠近。
女孩跪在她面前,仰起脸红着眼说:“干娘大恩,顾倾无以为报,愿晨昏侍奉,尽孝膝前,当牛做马,无所不愿!”
妇人哂笑一声,抬起手来,一掌甩在女孩面上。
“我看你是想害死我!”
女孩偏过头,用尽十足力的一掌,打得她半边白皙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她头发松散开,咬牙攀住妇人的衣袖,“干娘说,再不许顾倾与您说半个字,见到您也不许行礼请安,顾倾试过了,可顾倾做不到。干娘的恩德顾倾永远记得。顾倾要侍奉干娘,孝顺干娘,还要帮干娘照顾幼文弟弟,拉扯弟弟长大,替他操持婚事,帮他娶妻生子。不论干娘要顾倾做什么,顾倾都不会蹙一蹙眉头,干娘,您别不理顾倾,顾倾求您了。”
她叩首下去,态度虔诚言辞恳切。妇人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为着她那句“拉扯长大,娶妻生子”而有所松动。
可她吐出的言语却仍是狠戾刻薄,“我还没死呢,幼文我自己会照顾,用不着别人操心。我有家有子,没兴趣做别人的娘。滚远些,再不要让我看见你,下回就不只是一巴掌,你再敢歪缠,我尽可以打死你!林家不明不白死去的丫头还少了吗?”
她推开少女,躬着腰一步步挪了开去。
惨白的日头下,少女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那是年幼的她,第一次替自己寻找活下去的庇护。
邓婆子嘴硬心软,帮过她不止这一次了。她要再努力一点,让她承认自己,让她接受自己这个干女儿。
她需要活下去,不管前路多么艰辛。她要替姐姐雪恨,不论这条路走得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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