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闻话音便知,打得又是薛晟的主意。林氏垮下脸来,恼道:“娘上回还说,姐妹同嫁那是破落户不要脸面的下作手段,咱们林家如今也跟着不要脸了?父亲哥哥的前途名声不紧要了?”顾倾她可随意拿捏,若是族中的姐妹进门,却不是可随意搓磨的了。自家亲眷,也不能起个卖身契来,从前又是没甚交情的,不知根底,哪知对方到底藏着什么私心。
林太太冷笑:“若你聪慧能干,何用出此下策?那闺女不过是个旁支的庶出,已经说好,先用丫头的名头顶着,若是真有福气能怀上五爷的子嗣,再言明了身份提上来不迟。到底是高门出身,从小琴棋书画样样教导,便是落魄了,也有那风致底蕴在,五爷一向心高,寻常丫头怎和她比?今儿只是随口与你一提,至于要不要走这步棋,我尚在考虑,这些日子断不可轻忽,我听说,上头的旨意就要下来了,等女婿一跃成了新贵红人,还不知多少人上赶着给他生孩子,届时再想法子,可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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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太正院西庑房,顾倾揣着小包袱走进去。
茶水炉前一个老妇,身躯佝偻得厉害,走上几步就要停下来咳嗽几声。
顾倾喊声“干娘”,老妇抬起头来,用浑浊的眼睛瞥了眼她,认出人来,也并未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
顾倾不以为意,走上前亲热地挽住她手臂,将她弯腰欲拾的炭炉提起来,走到茶水炉前,用黄铜夹子填新炭进去。
忙完这些,才回身又把老妇搀扶到一旁小杌子上坐下,蹲身在她面前,将小包袱里头的东西拿给她瞧。
“干娘,这是我这几个月的月银,几乎没有动过。这是我给您做的夹棉鞋,底子比寻常鞋子厚实,穿着暖和。还有薛家老祖宗赏的一块料子,没舍得裁,给干娘拿来做衣裳穿……干娘,您这些日子身子骨还好?倾儿惦记您,只是困在伯府不自在,没法时时来探看。”
老妇瞥一眼那些东西,面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这些个花花绿绿有什么用?我只问你,林家这一干禽兽,什么时候死?”
她声音粗粝刺耳,像喉咙里吞了把生炭。顾倾回身看眼外头,见四下无人才稍放下心来,抬眸不赞成地道:“干娘,人多眼杂,隔墙有耳,慎言。”
老妇冷哼一声,把膝头摆着的包袱扔在地上。
“当初是我眼瞎心盲,错救了你这么个贪图富贵的白眼狼,你走!”
顾倾无奈将东西拾起放在一边,她出来一趟不容易,不愿为争口舌而耽搁机会。
她抚了抚老妇的双膝,“干娘听我说,凭你我之力,想弄垮林家谈何容易?自然大可一把鹤顶红洒在水里,可杀伤人命自己也要逃不脱,咱们苟活到今日,难道是为着陪他们一起去死么?”
她耐心地低声哄劝,“顾倾自是命贱,可干娘不能死,二弟幼文还要干娘照料。干娘听我说,适才在窗下,偶然听得屋里说起一位旁支小姐,似乎对薛家也有意,干娘可见过其人?”
老妇还是一副冷漠不悦的样子,倒也勉强答了问话,“林春瑶?是个美人儿,擅音律,说是未婚夫过身耽误婚事,实则是奇货可居,前两年齐国公下江南,此女行辕献曲,得过齐国公一句夸赞,便悔了婚约,一心要等齐国公接她回京。耽搁了两年,只得来齐国公病逝的消息,眼见攀高枝无望,大了年纪,父兄又得罪了南边的大官,走投无路,只得舍脸进京,求林家谋婚。”
老妇随意三言两句,未有半句废话,句句都是寻常人难以打听到的秘闻。
她常年屈于林太太的院子里,躬身耷背少言少语,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六年前顾倾就见识过她的手段,知道她的厉害。
“京里现如今都传,上头那位要留薛家五爷重用,林春瑶自然心动。坏了名声毁了家业,总不过只能当个玩意儿,与其嫁个年迈国公老侯爷之流,还不如委身薛家五爷这等年轻俊俏的小郎。”
老妇浑浊的双眼一翻,紧紧盯住顾倾,“瞧你身段行止,尚还没跟薛五爷同床?”
顾倾垂眸一叹,没接这问话,握住老妇人的手轻柔按摩,“干娘,您助一助我,我要林春瑶与薛晟见个面,而又刚巧被林娇撞见。”
“您放心,薛晟那边的行踪,我会叫人递消息给您,林家这边的安排,就全仰赖干娘您了。”
第19章
顾倾难得寻个空档来找她说话,上院人来人往总没清净时候。她说完要交代的要事,又把小包袱郑重塞在老妇手里,“干娘,顾倾这一去又不知何时能来瞧您。”
她双膝叩地,认真一拜,“干娘您多保重。”
老妇没有言语,目光幽幽望着她转身。
才从庑房出来,就见一个盛装小姐被奴婢簇拥着跨进门来,烟青色团花褙子,茜红织金马面裙,头上莲花坠金冠,招摇而过,富丽明艳。乍一看以为是哪个公侯伯府的千金,只是神色带着些拘谨,身边服侍的人穿着并不体面。
林家这一脉堂亲,大抵当真走投无路,只得将余下的全部家底招待在自家闺女身上,只图能用她这份出众美貌,攀上个京都贵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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