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她明显觉得,这树灵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就好像她在听一段早就编好词句的戏。
“你方才所见,是三年前,我看见的最后一场预知梦。”说到这,菩提老树缓了缓,似在斟酌话语。
简欢下意识仰头,望着塔尖那颗晶莹剔透的菩提子,心中因菩提老树的话,泛起阵阵涟漪。
她微微恍然:“三年前……”
她便是三年前,穿书过来的。
这么说,她的穿书,果然并非偶然……
“孩子,天道衍生万物,而万物皆有其存在的缘由。花树会开花,果树会结果,灵树孕灵气,而我,则为九州而生,能感九州大劫。”菩提老树温厚的声音在塔间环绕,带着岁月的沧海桑田之感,压过简欢的喃喃自语,“我在九州大陆,已不知存在多少岁月,让我自己数,也是数不清了。绝大多数时间里,山河无恙之际,我都在长眠。”
明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简欢却仿佛能看见由声音画就的一幅画。
画卷中,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山巅古寺,明柱素洁的大片庙宇之后,一棵苍翠的菩提树矗立在那。
庙中香火随风而起,萦绕在苍翠的枝叶间。枝叶被香火之风晃得哗啦作响,与悠远古朴的诵经声交相辉映。
“万物有阴有阳,九州为阳,孕育出了我。暗渊为阴,生魔心树。魔心树又生魔心虫,虫啃噬魔心树,饮暗渊之源,孕出了魔心虫王。”
“但不管如何,受九州大陆与暗渊的天道屏障所限,魔识与暗渊共存的魔心虫王,永生无法离开暗渊。只要它的魔识踏入天道屏障,便会被天雷劈灭。在先前的千万年里,人魔虽常有冲突,可也掀不起大浪,九州都能逢凶化吉。”
“我便因此,长眠了很久很久。直到千年前,我噩梦惊醒。”菩提老树微微叹息,似有不忍,“魔心虫王不甘永栖于暗渊,它花费千万年心血,集结数代万魔之力,研制出了菩提魔心阵。”
“我的树身至灵至阳,魔心树至阴至魔,用阴阳相交、灵魔相容之力,生阴阳之海。上古有言,阴阳海为阴阳路,能抽离万物魂魄。魔心虫王欲借阴阳之海,将魔识从虫身与暗渊中抽离,和魔原石一起,引入阴阳体。变异灵根与魔族血肉打造的阴阳体,能替它迷惑天道之眼,跨入天道屏障,让它以人身入九州,带去源源不断的魔气,倾覆九州。”
“我在梦中看见了这一切……”菩提之音低了下来,疲惫道,“我试图阻止,给世人以警醒。多亏千年前那些孩子,身怀虫王魔丹的花帝海没能成功偷走我的树身。花帝海被发现,那些孩子以自身血肉,不顾生死诛杀花帝海。换取了九州千年太平。”
简欢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原来如此。
难怪千年前,花帝海欲偷菩提。千年后,景赤一行人要不顾一切拿走菩提塔。
难怪江巍,要灭穆家满门,带走冉慕儿和尹遇声有着变异风灵根的胞妹,再借齐婉的阵法,重新生一个有着魔族血肉,体内又有变异风灵根的江巧巧。
“天道一向公允,给了魔心虫王可怖的力量,却也限制它永生不得离开暗渊。给了我预知的力量,倘若我干预未来,必将反噬。自那以后,我灵识大伤,对九州影响渐小,甚至无法将一切对世人和盘而出。”
“可魔族之患并未根除。”菩提老树带着深深的担忧,“杀了花帝海又如何?只要暗渊之本不除,虫王魔识不灭,九州始终无法安宁。千年前有花帝海,千年后有江巍。这千年来,我断断续续预知到未来,我知我树身对此阵用处极大,欲毁自身,令树身枯萎,却引得佛门和百器宗为我奔走,建菩提塔,保我树身不灭,而建出菩提塔的那些孩子,却死于江巍之手。我看见江巍与齐婉联合,构造出江巧巧这具阴阳体。我暗中引导一切,欲阻止此事发生,但阴差阳错反而将齐婉推离正道,为魔族做事……”
“我做了许多事想要避免九州倾覆,但最终,事情绕了一圈,兜兜转转,还是朝本该驶向的路走去。”
菩提老树的声调未变,但悠悠的叹息,却让简欢清清楚楚察觉到它的怅惘与无力。
“三年前,我看见了方才你所见的那些画面。”只是这一回,菩提树不敢再贸然出手,影响一切,“事后我深思许久,决定自散灵识。”
这显然是极其危险的。
菩提树灵识散去,只剩不灭的树身。这无疑让魔族更能顺利地偷走菩提塔,保魔族谋划大成。
可若它不散灵识,再继续影响九州局势,反而使事情变得愈糟,又该当如何?
菩提老树别无选择,决定冒险一赌。
“我是天道所生,灵识将散之际,我能触碰到天道玄机,兴许可窥一线生机。”宛若三年前,菩提树散开的灵识,它的声音变得轻快了许多,“我的灵识升空而起,离开天道屏障,看见浩渺星河间的无数片天地。每片天地自成一体,各有各的日升月落,各有各的天道法则。”
流光溢彩的绿华在简欢身侧萦绕,菩提老树的声音带着几分慈爱:“而孩子,你便是我灵识彻底消散前,拼尽全力,找到的世外之魂。”
“唯一能彻底灭暗渊之源的,便是天雷雷劫。但暗渊与九州之间的天道屏障,阻止暗渊之源朝九州涌去,阻挡魔心虫王离开的同时,也阻截了天雷进入。”菩提老树道,“暗渊屏障有九州万物因果之力。但孩子,你不是九州之魂,你的因果不在九州。只有你的雷劫,不受天道屏障所阻,能入暗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