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讲了这样一句话,方清芷沉默了。
半晌,她说:“陈修泽。”
陈修泽:“嗯?”
“我想同你讲一讲,”方清芷看着他,说,“讲一讲梁其颂的事。”
她讲梁其颂今日的事。
而一日后的梁其颂,静静地坐着。
梁其颂在曾经的饼店。
他如今已经常驻澳门,经过上次一事后,宋世南果真颇为感激他,也终于重用他。如此短暂时间内,梁其颂人生中所接受的三观教育得到了一场彻底的颠覆。也不能说这是一件坏事,至少梁其颂回头再看曾经做的事情,满是热烈又稚气的少年心性。
宋世南寻欢作乐间,曾笑着告诉梁其颂,说找女人呐,喜欢疼人的,就找同龄或者年纪大些的;若是喜欢能聊天的,就得找小那么几岁的;纯粹想享受青春,再去找年龄小十几二十几的……女人的心理成熟速度比男性多很多。
梁其颂之前不信,如今渐渐开悟了。转头回顾这一年做的事情,猛然意识到,原来他同方清芷的差距,早在一年前就拉开了。
只不过那时两人都还年轻,都在校园中,都不知未来尚有这样的风暴。
他们已经错过了。
方清芷比他看清的更早。
饼店还是原本的饼店,梁其颂在这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曾在馥郁香气中斟酌着情窦初开的第一封情书。父母在香港做饼做到衣食无忧,赚出供他留学的钱。而如今,梁其颂一周经手的钱,要比父母辛苦一年做饼的钱还要多。
他环顾四周,抚摸着周围的木质桌椅,陈旧的桌布,蒙了灰尘的窗帘,灯早就坏了,梁其颂只拿了一盏台灯过来,点燃一片光。
他不知方清芷回不回来,今天是梁其颂在香港的最后一日,明日开始,他就要去澳门,今后再去英国帮助宋世南完成资产转移,避一避风头,也要在那里想办法将钱洗干净,清白些上岸。下次再来,大约是五年后吧。
那时说不定她已经结婚,生子。
梁其颂只想同她做个告别。
夜里缓缓起了风,窗子没有关好,木头也坏了,一阵冷风重重灌入,吹得窗帘轻飘飘地飘起,摇曳似一把大旗。
房屋都是要沾人气才能好,没有人住的房子不用多久便一天天地衰落、破败下去。
梁其颂起身,过去关窗,风吹得窗帘四摆,凉风透衣衫,他刚刚拢好,听得身后陈修泽开口:“折一张纸,包着窗棱合在一起,就不怕风吹了。”
梁其颂一愣,转身看,门不知何时开了,月光散落,陈修泽站在那一片皎白的月光下,手中握着一根手杖,心平气和地望着他。
“清芷让我来同你说一声,她不会过来了,”陈修泽说,“有什么话,你同我讲。”
第60章告别
昨日,陈修泽同方清芷谈了许久。
他曾经以为自己绝不会同方清芷谈这些,先前他视梁其颂如洪水猛兽,方清芷多看他一眼,陈修泽就想要挖他的肉。究根问底,还是嫉妒,陈修泽嫉妒他曾经拥有方清芷的全部注意力,嫉妒梁其颂有着方清芷最珍贵的一颗少女懵懂心。
所以陈修泽厌恶他。
但昨夜里,筋疲力尽的方清芷主动提起的时候,陈修泽想要杀梁其颂的心思忽然没有那么强烈了。
方清芷讲得不多,她很仔细地讲自己同梁其颂认识的过程,以及那晚的夜风中牵手奔跑,白色雾气一碗鱼丸的心动,讲梁其颂父母对她的轻视,讲后来陈修泽强势介入时,她的失落和反抗——
“其实现在想想,他未必爱我多深,我也未必非他不可,”方清芷忽然说,“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你常抄佛经,应该也记得,佛家中的八大苦——”
陈修泽记得,他闭着眼睛,抚摸方清芷汗涔涔的发:“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是,”方清芷说,“那时被强行分开,是爱别离,也是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