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梁其颂坐在车上,忽然问我,”司机吞吞吐吐,“在赌场里能不能赚到钱。”
方清芷神色一凛:“所以你送他去赌?”
“赌?”司机吃惊,慌乱摇头,结结巴巴,“不、不不,不是赌,他是去赌场做工。”
“做什么?”
“……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司机有苦难言,摊开双手,他本就不擅说谎,只庆幸方清芷没有追问是否陈修泽指使,才能令他一路顺畅地说着真话,“我只将他放在赌场前,同里面的人说了声他想做工……”
他是个老实人,不擅言谈的性格,偶尔说点慌都要结结巴巴,方清芷知道,陈修泽也知道。
之后就没有了。
司机真不知道梁其颂在赌场里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但只告诉方清芷,梁其颂在哪一家赌场。
一五一十地老实说真话,。
傍晚时刻,赌场前。
方清芷下了车,她带了四个人,浩浩荡荡进去,阿贤去问了几个人,便将带客人去前台签礼码的梁其颂堵得严严实实。
如今的梁其颂穿着赌场里分发的黑色西装和衬衫,大约人的气质会随衣着改变,就连肩膀瞧着也不如之前那般单薄。对客人的微笑,流畅的话术,轻车熟路,令人想不到他其实是个还未毕业的大学生。
梁其颂未想到能在此见到方清芷,看到她时,面上略有惊喜,随后又平复:“你等我,我带客人做完事。”
方清芷有耐心,有分寸,她安静地等,等他服务完这个客人。
一结束,梁其颂直接被四个人带到方清芷面前,到了单独的贵宾室中。
方清芷让其他人出去,只问他:“梁其颂,你究竟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赚钱,”梁其颂整理了衬衫,平静望方清芷,回答,“你知不知刚才那一单,客人拿走了一百万的礼码,我能从中抽取一万,这些都是我的酬金。”
方清芷沉静:“是,你的确在赚钱。”
她不能反驳,一单一万,多大的诱惑,她能理解。
“清芷,”梁其颂说,“你之前说的对,在这个世道上,太单纯的人是赚不到钱的。继续读商科,将来还是为富人打工卖命,不像现在,我可以直接赚富人的佣金——我很感谢你,你看,我现在一晚上就能拿到一万,的确要比在学校中读书赚得更多。”
方清芷轻声:“这不是你最初的理想。”
“你最初的理想也不是委身于人,”梁其颂笑了一下,颇有些自嘲意味,又有些黯然,“世道不同,只能怪我们生在这一片被鬼佬占据的岛屿。”
说这话时,方清芷终于从他脸上窥到熟悉。
只能怪如今这个局势。
怪他们不能生于普通人家,怪他们生活在这个饱受歧视、只笑贫不笑娼、警察碌碌无为、富人只手遮天的混乱时代。
方清芷说:“97年之后,英国人会离开。”
“在那之前,我还能赚到许多钱,”梁其颂静静,“清芷,不止华人在赌,世界各地的鬼佬们也都在赌,我现在在赚他们的钱,引他们犯罪。赌不好,我知道,所以我永远都不赌——我只引鬼佬们赌”
是吗?
他接触的大部分豪客还是华人。
方清芷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那个司机主动提出带你来赌场的?”
“不是,”梁其颂摇头,“是我让他带我进来。”
“也是我,要求做叠码仔。”
方清芷站在猩红地毯上,望梁其颂,良久,她抬手,同他握手。
梁其颂的手微微发热,方清芷知赌场会对空气进行人工加氧、来使人保持亢奋,只是他此刻手掌热度仍旧不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