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豆烛火,一盏清酒。
婉绣进去的时候,康熙低着头倒了两杯,呢喃般轻问,“可会饮酒?”
“不太会。”
康熙呵了一声,“陪朕喝。”
婉绣挪步上前,她想起王以诚说的话,心底有些紊乱。她抬眼看去,康熙倚靠长榻之上,一手抚着旁侧的矮几上的掐丝珐琅彩高脚杯。他姿态随和,神色慵懒至极,悠悠然像是午后惬意的猫儿一般。
那张清秀的面庞,此刻缱绻而温柔的望着自己。
婉绣面上斐热,几分不自在的捧起脚杯,杯壁微凉。清酒顺滑的湿润了唇边,只是少少的一些——
烈,甘。
婉绣面色发苦,忍着喉咙直达心肺的焰火焦灼,“不好喝。”
“不好喝就对了。”康熙愉悦的勾起唇,眉眼染着几分笑意,手指点了点身侧的余地让她坐下。
“皇上好像很高兴。”
婉绣把酒杯放下,她看着康熙坐下和榻边之间的巴掌余地,默然的坐了下来。
康熙不否认也不回答,他看着酒中之物摇曳生姿,映在灯下清澈见底,心绪难得畅快的唤了一声,“乌雅氏。”
淳甘的滋味回荡喉咙,婉绣似是有几分酒意,轻声哼了一声。
“你在乾清宫多久了?”
“三年半。”
婉绣脱口而出,她自己都吃惊,迎着康熙笑靥勾唇,喃喃道,“奴才是十二年进的宫。”
岁月如流,弹指一瞬。
三年半,有些人平庸无奇的潮起潮落,鸡毛蒜皮不足为谈。有些事太过煎熬,苦苦经营犹不能斩草除根。身侧来往有太多的人,有时他甚至来不及记下,更不用留心。养尊处优的人,对于那些过往匆匆的人总是印象寡淡。
康熙自来记得前朝政事和官员,如才擢升内阁学士的陈廷敬、保和殿大学士的索额图,亦或者是考校细查的浙江巡抚陈秉直、广西罗城知县于成龙。
可要是回到宫内,记得的也不过是跟前用惯的几个人罢了。
康熙似有些吃惊,毫不掩饰的感叹,“竟有这么长了。”
婉绣并不意外他的惊讶,“不过三年,尚不及谙达和姑姑一分呢。”
谙达是顾文星,姑姑是舒穆禄氏。两人是早年陪在康熙身侧,伴他度过幼年时的种种艰难,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
“也不短了。”
康熙如此说,婉绣倒不客气的取笑,“皇上分明就是不记得了。”
“朕记得,你可是巾帼不让须眉,连朕的旗兵都比你不得。”刺头似的把自己扎进地上,偏生人又瘦小,弓着背团成一团只差壳子盖上的模样,康熙实在记忆犹新。
人都是讲面子的,何况女孩又有强烈的爱美之心。如刚入宫时剃头的窘迫,婉绣根本不愿意提及想起,尤其是这样的夜里。婉绣闻言急了,她转过身抬起脸,“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皇上怎么不说奴才现今多好看!”
说着,她肩背挺起,神色骄傲的瞧着他。
那双眸子,在烛辉下熠熠生辉。
康熙心中一动,他坐起上半身微微靠拢,垂下眼睑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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