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度简直有点傻眼,怔愣过后气呼呼冲着赶来的姚氏吆喝:“他就这么跑了?还有没有点规矩?账结清了没有!”
姚氏嫌他现眼,直皱眉,“他府里的管事自会善后,你还怕他办宴不结账吗。”见李度又要挑剔他失礼,姚氏忙把他的嘴捂住了,“郎主,你想不想让他娶新妇?想不想抱孙子?”
李度一思量,果然安静下来,点了点头。
“那就多多包涵吧!”姚氏说着,心满意足地掖手微笑,“你不知道咱们二郎有多难,这回总算成事了,咱们回去也要准备准备,想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办婚宴了。”
那厢一匹快马到了易园前,门前没有马车的踪迹,想来她已经入园了。他顾不上拴马,急急闯进门,结果在门上又遇见马阿兔和任嬷嬷的阻拦,马阿兔万分为难地说:“对不住啊郡王,我们小娘子发话不见外男,所以不能让您进去。”
李宣凛有些恼火,“我算什么外男!”
统领万军的大将,雷霆震怒着实让人心惊胆战,马阿兔被他一反问,吓得腿都有些站不稳,但作为一个尽职的门房,必须贯彻家主的命令,于是讪讪道:“这样,郡王暂且等一等,容小人们进去通传。”
朝着任嬷嬷直使眼色,任嬷嬷“哦”了声,刚要转身进去,李宣凛却没有耐心等了。他一反常态,蹙眉道:“我有要事见小娘子,你们不必通传,要是小娘子责怪,我来替你们赔罪!”说罢一扬手,马阿兔被他扬了个趔趄,只得眼巴巴看着他闯了进去。
“怎么办?这下报信也来不及了,小娘子不会生气吧?”马阿兔惶然看了看任嬷嬷。
任嬷嬷吃过的盐到底比他吃过的米多,瞥了他一眼道,“人家郡王说了替你赔罪,赏你这么大的脸,你还怕什么?”
本来就是小儿女之间闹别扭,从上回郡王又是菱角又是花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古怪的困局,就得有人先冲破,一向守礼的郡王能打破沉闷,好事就不远了。
回身朝内看,郡王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上,很快进了内院。
云翳遮住了月亮,园子里错落燃着灯火,明妆小院前的滴水下挂着几盏灯笼,女使在檐下往来走动,他步履匆匆闯进内院,院子里的人乍一见他,都吃了一惊。
煎雪“咦”了声,“郡王怎么来了?”
他没有理会,只问:“小娘子在吗?”
女使们望着他,都有些纳罕,还是商妈妈从里间走出来,淡声应道:“小娘子上跨院去了,李判想见她,就去跨院吧。”
他听了转身朝跨院奔去,连接两地的路径他早就回忆过千万遍,很短的一段路程,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显得无比遥远。
终于看见半开的园门了,还是这样寂静森然的样子,门上没有守门的婆子,也许那些婆子又吃酒去了。
他急急穿过去,终于在昏暗的天光下,发现了正屋的一星灯火。
匀了匀气息,他走到门前伸手推开了门扉,几乎在迈进去的一瞬间,那星灯火忽地黯了,整个世界陷入混沌里。好在月亮出来了,月光穿过半开的支摘窗,静静洒在莲花砖上,他就着微光看见她的身影,明明小小的姑娘,却左右他的喜怒,蛮狠地牵扯住了他所有的思念。
先前她的话,自己没能赶得及回答,现在许诺也不迟,便道:“我轻薄了你,愿以一生为酬,一点一滴补偿你。”他不敢莽撞,慢慢走近她,“般般,你原谅我的怯懦吧,我也曾痛苦挣扎,可我没有勇气,不敢向你坦诚,甚至我每一次迎上你的目光,都觉得难堪至极,我是个卑鄙的伪君子,一面装得大仁大义,一面却在暗暗觊觎你。如果有朝一日你知道我的想法,你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再也不想见到我?所以我不敢尝试,因为我输不起。”
“真是说的冠冕堂皇。”对面的人寒声指责,“因为你输不起,所以宁愿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别人,你从来就不曾问过我,心里究竟喜欢谁。这次是因为你母亲的主张,才会把事情泄露到周大娘子面前,如果没有你母亲张罗,你在做什么?还在多愁善感,还在怕对不起我爹娘?”
他沉默了下,说是,“我顾虑太多,仪王谋反之前我下过决心,若是事情妥善解决,就向你说出心里话。可是仪王伏法后,我又担心让你与我有牵扯,会不会令人背后议论你,说你早就与我有私情,里应外合谋算仪王……女孩子的名声太要紧了,我不敢冒险。”
浸泡在黑暗里的明妆忽然哭出来,“可你还是没有来问一问我,是否在意被人背后议论,是否在意所谓的名声。其实我有了你,还要那些做什么,有你便什么都有了,你这傻子!”
他被她骂了,听见她的呜咽,矜持再也支撑不住这身躯,像渴极的人找到水源,不顾一切地迎上去,把她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他用力将她纳进胸怀,用力填补住心里缺失的那一块,颤声说,“不哭,不哭了般般……幸好还来得及,幸好你比我勇敢。这次之后,我再也没有什么可犹豫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样我便有恃无恐,不会因自己的私欲羞愧,不会想要抱你的时候畏首畏尾。”
怀里的姑娘依旧大声抽泣,却没有再说话,微微挣了挣,挣出双臂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要这样抱着。”
他失笑,这是什么抱法,分明是孩子对大人的依恋。
明妆却喜欢这样,甜蜜地挂在他身上,像他身体的一部分。
“阿娘走了之后,就没有人这样抱我了。”她贴在他耳边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耳朵,“我在商妈妈她们面前,想撒娇的时候还要顾忌自己的身份,我怕她们觉得我不矜重,这全家上下都要依靠我,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可我也会累,累了就想有人这么抱着我,就像爹爹和阿娘小时候抱着我一样。”
他嗯了声,微扬的声调好像有些不满,“你又拿我当长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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