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轻快地应了,牵起袖子比手,“大娘子请吧。”
朱大娘子又与易老夫人及罗氏颔首,这才跟着葛氏从花厅里出来。
郡公府的这个园子,要说景致实在是好,园里有引入活水的小湖,木柞的游廊顺着地势高低绕湖而建,从后花厅到前面大门上,一步有一步的风景。
这一路上,朱大娘子顺口问起,“怎么没见明娘子?我家的孩子上回在梅园见过了明娘子,回来好一通夸赞,说明娘子生得真真好看,像画上的仙女一样。原本以为今日能见一见她的,不想没在老太君跟前侍奉。”
葛氏一听,时机来得正好,便道:“三妹妹昨日是说要来的,可惜大妹妹和祖母都不应声,她面嫩,因此就作罢了。”
朱大娘子纳罕起来,“这是为什么?老太君和凝娘子不愿意她出面见人?”
葛氏道:“我这三妹妹可怜得很,失了怙恃,如今家里忽然又来了长辈,自然也就不那么随心了……”说着高深地抿唇一笑,“我不细说,大娘子也知道。”
这下朱大娘子转过弯来,想起早前的传闻,说易家太夫人对最小的孙女不闻不问,如今看来确有其事。易家一大家子搬到易园来,恐怕未必是明娘子情愿的,正想再和葛氏打听打听,见一个卷着袖子,抚触着手臂上鞭痕的女使哭着走过,朱大娘子不由愣了下,吃惊都做在了脸上。
葛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是大妹妹房里的女使,粗手笨脚总伺候不好,大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朱大娘子心头一蹦,心道伺候不好就要挨这顿好打?年轻轻姑娘房里腥风血雨,听着竟有些吓人似的。再者自己千载难逢来一回,竟也能撞见,可想而知,平时又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光景。
葛氏见朱大娘子迟疑,心里当然顺意得很,如此这般,也不枉费她安排小女使作了这场戏。当然面上还要不动声色,坦然地在前引路,说:“大娘子,这边请。”
朱大娘子脚下踟蹰,又不便打听凝妆的为人,只好旁敲侧击,“如今正是两家议亲的时候,我倒是见过凝娘子两回,只是没好问,不知她的女红如何?琴棋书画可样样精通?”
葛氏顿住了步子,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下回大娘子还是直接问她吧,今日她半天没开口,平日可不是这样的。我要是代她答了,答得不好她要怨我,到时候又要拌嘴,算了算了。”
所以这个“又”,用得很巧妙,不开口说话,想是怕谈吐上露馅儿吧!
就这一忽儿的工夫,把一个人看了个透彻,不友爱姐妹,苛待女使,连和嫂子也不对付,思量之下,朱大娘子的心顿时灰了半边。自己和王夫人是表姐妹,三哥是她的表外甥,要是保媒拉纤上出了差错,少不得被表姐怨怪一辈子,那么这门亲戚也就断了。
思及此,立刻打了退堂鼓,嘴上不说什么,急急跟着葛氏的脚踪出了大门。
葛氏把人送到车前,含笑明知故问:“那么大娘子,王给事家什么时候来下定?有个准日子,咱们家也好准备起来。”
朱大娘子的语气到这里就彻底含糊了,搪塞着:“再说吧,若是看准了日子,会提前派人来通传的。”说罢登上马车,匆忙放下了垂帘。
葛氏掖着手,看马车跑出界身南巷,阴沉了半日的天气,终于淅淅沥沥飘起雨星来。
身边的女使问:“娘子,你说王家还会来下定吗?”
葛氏微微一哂,“那谁知道,如果上赶着要攀亲戚,八成会来吧。”
返回西园之后,凝妆又挨过来打听,“大嫂,朱大娘子可透露下定的时间?”
易老夫人和罗氏也望过来。
葛氏脸上堆出了笑,朗声道:“我和朱大娘子打探了,朱大娘子对大妹妹赞不绝口,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来的。大妹妹且别着急,既然说准了要过定,筹备起来快得很,至多不过三五日,必定会有消息的。”
凝妆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王家的门第对于易家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自己要是能嫁进王家,姑嫂姐妹中不落人后,将来在子侄面前,也是个叫得响的姑母。
于是全家满怀期待翘首盼望,盼着王给事家来人商谈纳吉纳征事宜,可等了五六日,一点消息也没有。这种事,拖着拖着就会有变数,罗氏有些坐不住了,一再追问葛氏,“那日你送朱大娘子出府,朱大娘子果真满意凝妆吗?”
葛氏说是啊,“说大妹妹端庄可人,有大家风范,和王家三郎很是登对。”
“那怎么还没消息?时候差不多了呀……”
葛氏也是满脸不解,忖了忖,蹦出了醍醐灌顶的一句话:“别不是这朱大娘子一次相看好几家,家家都是这么说的吧!”
这下众人傻眼了,凝妆不可置信地望向易老夫人,“祖母,他们怎么能这样!”
原本与王家同时来议亲的,还有原阳知州家的公子,因知州的品级不如给事中,她们几乎连想都不曾想就婉拒了。原以为和王家这门亲事万无一失,谁知最后弄成这样,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细想之下简直呕出血来,依着凝妆的暴脾气,应该找那朱大娘子理论理论,究竟是什么缘故,要这样耍弄易家。
她一蹦三尺高,易老夫人说算了吧,“人家不要你就是不要你,还去自讨没趣,不知你长了个什么脑子!”
凝妆想来想去无处发泄,忽然又记起明妆来,“那日三妹妹说好了要来的,最后为什么没来?是不是躲在门上候着朱大娘子,趁我们不在,和朱大娘子说我的坏话了?”
葛氏对她的神来一笔干瞪眼,那些长辈竟也没有一个出言阻止的,甚至觉得很有道理,一个个深思熟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