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这位管事才忽然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看不起的那些贫民脚夫们居然这么恐怖,聚在一起完全就是一只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怪物。
等到开堂时这位管事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上去就疯狂在说‘我有罪’‘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我赔钱,我有很多很多钱’这样的话语。
京都府尹看着这人的样子也没有再费不必要的口舌,将送到他手上的罪证逐一检查后,又询问了那些同样打着摆子被迫来做证人的伙计们。
在这人潮的威势下,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冒着被撕碎的危险去说谎,去维护奉承明显已经要完蛋的人。
最终,案件很清晰,罪证和证词都没有疑虑,京都府尹没有再浪费时间,当即宣判道:“京舟码头脚行管事扈干,历年来无恶不作,手中犯下命案共十二条,致人伤残三十余起,敲诈勒索银两千余……”京都府尹严肃着念着管事的罪行,最终做出判决,“根据大邵律法,应斩首示众!”
原本神志不太清醒的管事听到这个判决立时就是一个激灵,突然就激烈起来,对着京都府尹大声喊道:“大人冤枉啊,小的罪不至死啊,他们不就是要钱吗,我都有,我认罚!罚多少钱我都给!”
“要老婆孩子我这里也有,你们都拿去,我不想死,救我!”被衙役抓着要押送去大牢之中的管事声嘶力竭。
见堂上状告着他的那些贫民们都不为所动,一双双充满恨意的目光完全锁定了他,管事哀嚎着,将求救的声音转换到了府尹那边去,“府尹大人,我认识夏振大人,我认识陶研大人,我认识很多大人的,你不能杀我!”
没有人在乎这人最后的话语,京都府尹平静地拍下惊堂木:“都退下,下一案。”
第一案是什么样的结局底下被羁押过来的被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是不敢再和那个管事一样上去装疯卖傻,几乎刚上台去哪怕腿脚发软也都立即开始为自己的作为狡辩,甚至栽赃陷害是别人的作为,自己只是个从犯之类的话。
然而叶共谦这些书生们收集的罪证都很充足,并没有留下他们这些人什么狡辩的余地,很快就在驳斥下说不出继续狡辩的话来。再一次上演最开始那一幕哭嚎着被拖走这样的戏码。
一案接着一案,从早间一直审到入夜,京都府尹未曾停顿,仅用了些茶水就继续用自己已经完全沙哑的声音宣判着。
看着府尹的所作所为贫民们也安静了下来,即便是叶共谦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有些于心不忍,在一案结束后出声劝了府尹休息片刻用些吃食。
京都府尹却是拒绝了,意味不明带着几分嘲意的笑了笑:“算了,事已至此,本官还能坚持得住,若是本官下去了,之后再上来的人可就不一定是谁了。”
叶共谦哑然。
“下一案!”京都府尹在两侧衙役高举的火炬中,再一次敲响手中的惊堂木。清澈又激荡的声音在所有默默围观这次巨变的人心中回响着。
有些人看着自己身上华贵的衣服开始惶惑,隐隐感觉到这人间世道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而一些人在自己的府邸里骂着京都府尹,骂着金吾将军,骂着叶共谦,还有骂着那些不知高低贵贱令人作呕的贱民,却又在这威势之下连自己府邸都不敢出去,生怕有人冲出来,把他也给抓到府尹的大堂上细细罗列自己的罪状,受到无数人的唾弃。
这场可以载入史册的宣判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伴随着黎明粗粗露出的那抹阳光,这些所有送呈上去讼状都宣告结束,京都府尹最后拍响了他手中那块惊堂木。
“退堂!”
这群贫民们原本羁押着的那些豪绅走狗们无一例外全都被关到了府衙牢狱之中,他们听到这声‘退堂’后面面相觑着,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已经没有捧着罪证也没有再压着犯人的手,发出影影绰绰的哭泣声来。
公道终于来了啊。
原来这天下对他们这些贫民来说,也是有公道的啊。
将公堂收拾起来准备重新摆回衙门内,搬着桌椅的衙役们及京都府尹听着这混杂着悲伤和喜悦的声音,无言地看着一阵,最终京都府尹在其他人搀扶下虚弱地挥了挥手,轻声说道:“我们进去吧,这里应该属于他们。”
周围悄无声息观察着这场‘闹剧’的人看着京都府尹离开都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这场风波没有波及到他们。
随即又想起京都府尹那一声声‘斩’字的审判又一阵胆寒。
都过去了,过去了。
他们告诉着自己。
然而接下来叶共谦告诉他们,这一切并没有结束,现在所做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在京都府的衙门重新关上后,这些贫苦的百姓们却并没有散去,而是随着叶共谦走到了原本充作公堂的台子正中央缓缓抬起了头,等待着叶共谦接下来的发言。
他们知道叶共谦接下来要做什么。
叶共谦站在台上,看了看四周,有他前方的书生们,也有更远些地方的百姓们,还有京都府衙门两侧建筑上面隐约出现的一些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