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涌上心头,抬手招呼,“时景,你在忙什么,要不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做吧。”
他果真放下手边的事,端着洗好的樱桃过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清理了一下冰箱和杂物间,我不在的时候,你方便找东西。”
见她抱着他的旧iPad,他倾身凑过来。
“在看什么?”
洗发水清冽的柠檬味儿钻进鼻腔。
余光瞥到他冷白的下巴和锁骨,余葵又觉口干舌燥,心跳阵线失守,不自觉把懒洋洋的背挺直了一些,脚丫悄悄滑下去,溜进拖鞋里,坐得更板正些。
“就是咱俩还是网友那会,你教我做题拍的照片,我找平安牌给你时候,不小心把iPad翻出来了,这电池寿命可真长。”
时景接过来,翻了好一阵,也觉得好笑。
看着看着,他忽然开口,“小葵,跟我讲讲你大学的事儿吧,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挂科,刚刚听钦怡提起,你那时状态不大好。”
“啊?”
余葵不情不愿:“你听什么不好,想听挂科的事。”
“我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发生了什么。”
时景坐在矮凳上,他原本手肘撑在沙发浏览iPad,这会儿熄屏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睛认真看着她,“我想了解你所有的事。”
余葵有点鼻酸,挠头掩饰。
“每个人刚进那所学校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尝到过挫败的感觉吧,尤其像我这样靠高三最后一年逆袭的黑马。别人都是高考状元、拿奥赛金牌,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考不到班里的平均分,尤其第一次挂科之后,一想到挂科就毕不了业,我辛辛苦苦考上清华,最后却可能拿个专科生的证书,每天都很焦虑。没有谁给我压力,但压力自然而然地就落在头上了。”
余葵的高考分数是702,她高中三年发挥最好的一次,裸分一举冲进了省排名前三十,是连班主任都大吃一惊的程度。
那段时间,程建国每天接不完的高校抢人电话,乐得两脚生风,嘴巴合不拢。一栋楼里连出两位清华北大高材生,大家纷纷夸房子风水好,小区房价都水涨船高,好多人来问程家和向家房子肯不肯卖。
最后填报志愿,还是按余葵自己的想法填了清华,至于专业,听取了程建国老上司的建议,那位总工是老牌的清华土木生,给她选了信院自动化系。
确实是个有前景的专业。
但现在想来,余葵那时对自己的未来是完全没规划的,她以为高中结束,大学就天高任鸟阔,未曾想迈出第一步就受尽挫折。
那时候从未向人诉说的委屈,这会儿都化作絮絮叨叨抱怨,她后仰往沙发上一靠。
“……我们专业涵盖太广了,用前辈的话讲,杂而不精,哪个方向都学,什么运筹、软件、硬件、控制和系统,数学…我和其他人比,哪门基础都缺失,本来就不算顶聪明,一焦虑,更慌了,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找不好方法,成绩出来之前,其实我也早有预感,最后果然挂了,就是心里那根弦啪——地绷断了。”
时景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忍。
“后来呢?”
“没法补考,就重修呗,第二学年,跟学弟学妹们一起上课,我生怕这门课再挂一回,真的用尽了全部努力,那门课的卷子现在给我,我说不定都还能考80分。”余葵回想这一段经历,眼神都黯然下来。
“虽然从小都是学渣,但小时候我起码能安慰自己,成绩不好只是因为我胸无大志,不肯努力。到了园子里,所有的挫折似乎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告诉我,人和人的天赋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再往下问,就到了余葵修美院双学位的节点。
“刚挂科那学期,我都没回家过年,每天学几个小时就开始自我厌弃,剩下的时间就疯狂画画发泄压力,传到微博上,意料之外的,开始有粉丝关注我。”
余葵唇角总算翘起来一点,“逃避在网络世界里,大家的夸奖让我感觉自己没那么糟糕,起码并非一无是处,室友见我天天画,就提醒我双学位的报名快截止了,我这才想到还能修个美双。”
“本来以为双学位会占用很多精力,但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比想象中轻松,虽然彻底没周末了吧,但在信院没有的自信在美院找回来了,平衡一下,焦虑一下子好了许多,平静之后,大一时候学不进去的东西,也能渐渐找到方法门道了。”
余葵其实还省略了很多艰难时刻没说,比如实习期,美院的师姐帮忙内推,她进了国内一家顶级游戏工作室,每天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画画,项目美术负责人是圈内巨有名的大触,脾气不大好,她画画之余还得负责协调杂务、统筹进度。
幸运的是,熬过来之后,所有的艰辛都成为履历里珍贵的一笔。离开工作室前,对方替她好好写了一封推荐信,这令她直接获得了如今就职公司,上任主美的赏识和提拔,成为他的继任者。
“心态真的很重要,我也真的很幸运。”
她说到这里感慨,“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找到了正确的排解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