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明远说了什么,四更时分,章惇竟将明远好端端地送出来。
“明远,我今日虽答应了你,但我现在甚至能够看到之后我后悔的样子。”章惇异常直言不讳地说。
明远望着章惇,一拱手,深深作了一揖。
“唉,罢了罢了,我章某人一向追随本心行事,但今日既然老天都在劝我偏向于你,那就让我顺应天时吧。”
章惇挥手送走明远,又是懊恼又是郁闷地站在自家门前。
片刻后,他抬头望望门前的街道,纳闷地问:“今夜难道不曾打雷下雨?”
章家的门房:……?
*
明远从章惇家中出来,直接去了蔡卞那里。
蔡卞知道明远与蔡京一向是“好友”,两人在杭州交往密切,明远甚至帮助蔡京出谋划策,修建了能够根治水患的木兰陂。
昨日又是明远热心地将受伤的蔡京送回蔡宅。此刻蔡卞对明远只有感激的份儿。
“家兄已经醒来,有神智,能喝水,能吃东西。大夫说,脉象也已如常人一样……”
“只是,不怎么认得人。”
蔡卞愁眉苦脸地向明远解释。
“不认得人?”
明远曾经亲眼看见蔡京脑后被撞出一个巨大的鼓包,猜他是伤及头脑,现在虽然恢复意识,但是记忆力受到影响——换句话说,可能是失忆了。
明远当即提出探视,蔡卞怎么可能不答应,当即一溜小跑在前面引路,带明远前往蔡京休息的院子,在院门处问了问,忧心忡忡地转头对明远道:“家兄不吃不喝,也不愿去睡,只坐在椅上发呆。”
接着蔡卞将明远引入蔡京的屋子。两名照顾蔡京的侍女赶紧退开避至屏风后。
蔡京则坐在一张躺床上——这种躺床是供人半卧半坐的躺椅,椅背可以调节。明远进来时,蔡京背后的躺床靠背正调至最高处,蔡京几乎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这张躺床上,双眼睁大,望着来人。
蔡卞对明远道:“远之兄,你看……”
正说着,忽见蔡京目不转睛地望着明远,唇角忽忽上扬,突然就这么笑起来:“远之!”
明远:……!
蔡卞一时惊喜不已:“兄长,兄长能认人了?”
明远也震惊不已:蔡京伤成这样,竟然认得自己,明远不知该觉得为自己荣幸,还是该怜悯对方。
可惜蔡京就只认得明远一人。
除了明远之外,连自己的亲弟弟蔡卞,日常贴身服侍的两名侍女也全都不认得。
明远与蔡卞在蔡京屋里逗留至天大亮,等到大夫又来看一次,开了两副药方,又给蔡京施了两针。蔡京终于沉沉睡去。
明远这才出来,委婉转告蔡卞,自己将代替蔡京,出使辽国。
蔡卞看似竟对明远十分感激:“要辛苦远之兄代家兄跑一趟了。这时候要跑北边可不是什么太好的差事。”
明远心想:这蔡元度还是旧日脾气,说话直爽到没边。
他苦笑着点点头,低声告诉蔡卞:“大家是朋友,令兄的病但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开口。若是我能帮上忙的,无论如何都会帮!”
蔡卞顿时吁了一口气,脸上愁容稍去,露出点笑模样。
谁都知道明远是个财主,万一蔡京的“病”拖久了无法治愈,有这样的朋友在,蔡家负担终归能小一些。
明远将蔡卞的如释重负看在眼里,心里回荡着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