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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再度返京,师友们却多因王安石推行新法,纷纷外出。京中已物是人非。

苏轼一时恍惚,竟不知仅凭借“眉州苏氏”这几个字,是否真的能将刊印的书籍卖出去……

明远那边却大呼小叫地跑来,手中举着一挺墨,大声道:“子瞻公,子瞻公,您看我淘到了什么?”

“啊——”

苏轼一见,顿时也哑了声音。

明远手中一挺墨,黝黑如炭,表面光泽如玉,中间宽阔,两头尖细。用手去触摸剑脊,唯觉得坚硬锋锐,甚至能够做裁纸刀。仔细看那墨的纹理如犀,用指轻弹,发出极其清脆的嗡嗡声。

“这是……廷珪墨。”

苏轼仔细辨过,终于确认,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南唐李廷珪墨。

李廷珪墨明远也听说过,他在本时空拍卖会上曾经拍到一款清代仿李廷珪墨,拍出的价格接近五十万。仅仅是仿李廷珪的工艺,制出的墨锭就能卖到五十万之巨。正品可想而知。

苏轼手中托着那枚廷珪墨,激动得胡子乱翘:“这……这真的是廷珪墨?此墨一料用珍珠三两,玉屑一两,捣万杵而成,故久而刚坚不坏……”

这样一挺墨,市价起码要万金——也就是100贯往上。

100贯,够一户中等人家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了。

明远却将那挺墨取来,递给苏轼身边的小童:“来,为子瞻公研墨。”

苏轼一听,顿时跳将起来:“不可,万万不可!”

苏轼爱墨成痴,自己收藏的好墨不下数百锭。但此刻情况却有点儿不大一样,这锭廷珪墨却不是他的。

明远坚持,要苏轼的书童为主人研了这挺廷珪墨。

他还振振有词,说:“既知是好墨,为何又藏而不用呢?难道一定要等到将来墨身上金泥模糊,泯然众墨之间的那一日吗?”

“再者,子瞻公,墨与纸笔一样,都是保留思想与才华的工具,墨有价而墨宝无价,您为何不将这有价的墨,变成无价的墨宝,并让专程来此购置正版书籍的书友们,有机会一睹您的墨宝,将之收藏呢?”

其实明远这番话说得颇为强词夺理。廷珪墨就算是天长日久,表面金泥脱落,也还是廷珪墨,完全可以交由子孙收藏,只要说明即可。

但是他所说的,墨只是工具,天生该用于记录思想,却是说到了苏轼的心里。

苏轼天性中最洒脱不愿受拘束的那一面顿时又显露无疑。他冲明远拱一拱手,谢过明远美意,当即一挥手,让那小童研墨。

消息立即传遍了大相国寺。不少人慕名挤到资圣门外的摊位跟前,围观苏轼使用价值万金的廷珪墨。

更有一人,表情激动,拨开人群就冲到苏轼面前,呆呆地望着小童手中的廷珪墨,突然一抖衣衫,拱手就朝那挺墨拜了下去,口中说道:“潘谷瞻仰先贤。”

“原来是潘谷。”

“啊,是他,他如今可算是汴京城里技艺最精湛的墨工了吧?”

“没想到,潘谷在这一挺墨面前也要行礼……”

众人的议论透露了来人的身份,明远在旁听着暗暗点头——

他依稀记得潘谷是苏轼的朋友,苏轼甚至为潘谷制的墨写过诗。只是不知道潘谷是不是就是这样,与苏轼在相国寺里相识的。

他再看向苏轼,只见苏轼待小童研出一汪纯净的墨汁,立即提笔,随意在面前的宣纸上沓了两笔。那廷珪墨磨出的墨汁果然纯净浓黑。

明远顿时想起:苏轼写字,用墨偏饱,曾被后世的赵孟頫嘲笑为“墨猪”,可见其字体“肥美”。如今苏轼得了这一挺廷珪墨,下笔更是饱满,有如神助。而那墨色黝黑淳厚,想必可以保存多年,绝不会褪去。

他越想越觉得划算:廷珪墨虽然珍贵,毕竟只是一件死物。但是墨到了“苏黄米蔡”中的苏轼手里,却能留下无数传世墨宝。

就好比,那一挺廷珪墨,留到后世可以拍出一百万元的高价。但若是苏轼把这一挺墨都写成书画作品,那已不是能用百万远来计价,而是历代书法的瑰宝了。

于是他开口帮苏轼吆喝:“苏子瞻公在此,这是他本人亲著的苏氏文集,买者能得苏公墨宝一副,扉页也有苏公的亲笔签名。”

“这可是传世之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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