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驿卒一听便去了。
不多时,一个黑脸膛、生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出来。他穿着驿丞的服饰,大步流星地走来,见了种建中,免不了上下打量一番,才赶忙上前,豪迈地张开双臂,用力拍拍种建中的肩膀,大声笑道:“十七哥,几年未见,已经长这么大了……”
明远听他言语里陕西乡音难改,马上明白了:这应当是种家故旧,在京中做了驿丞。
只是为什么种家故旧会到京中来做一名寻常吏员,应当是另一个故事了。
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这边还在叙旧。明远听见那名驿丞兴奋地答道:“……五郎的信早就收到了,一直盼着你来……清净的院子?自然是早就给你留了。”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明远仰着头想。
却不防种建中突然指了指明远:“李叔,这是我师弟,一同拜在横渠门下的。今次上京来既是寻父,也是为了读书。李叔将他安排在我院里便是,反正我一人也住不了偌大的院子。”
李驿丞听说明远是横渠弟子,连忙过来见礼。可见但凡陕西人,无论在哪里,都是敬重张载门生的。
这下终于轮到明远沾种建中的“光”,入住了京中最大的一间官方驿馆。
这为明远解决了好大的麻烦。
他原本打算随便找一间客栈住下,一面寻访“渣爹”明高义,一面准备在汴京城里置产。
试验方为他安排的剧本,应当是“寻亲不见”,他千里迢迢赶到汴京,却发现与渣爹错过了,学籍也被人挤掉了。
但是渣爹会留给他一笔钱,好让他在这汴京城里继续他的“花钱大业”。
现在他却不必单独出外找客栈住下,而是能与种建中一起,住在京中最大的驿馆里。人身安全得到了强有力的保证,还能在此打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唯有“免费”这件事,令明远有点不满意,他明明应该每天为此支付上一笔丰厚费用的。
李驿丞恭恭敬敬将两人迎进驿馆,带他们去了驿馆里距离街道最远的一座小院。
李驿丞将明远和种建中引至院中,便匆匆告辞,他另外有事要忙。
这时,种建中才有机会向明远解释:这位李驿丞原本也是陕西人,曾是种谔(也就是他口中的种五郎)麾下的将领。后来因“贻误战机”获罪,被种谔千方百计营救下来,赶到京中,想要为自己洗刷冤屈,最终却心灰意冷,甘心在京中做了个小小的驿丞。
明远听完了这个“故事”,又转脸看看种建中,想知道李驿丞的“心灰意冷”,是不是同样发生在种建中的身上。
但种建中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直接移开了眼光,上下打量着李驿丞为他们安排的地方,啧啧称赞:“还真没住过这样雅致的院子。”
明远深以为然。
这甚至不是寻常驿馆里的上房,而是一座独门独户的院子。院内房舍呈工字形,正中是会客的厅堂,东西各是两座面阔三间的瓦房,分别做成了卧室、书房和浴室。
院内生活很方便,平时驿卒每个时辰会过来一次,看有什么需要打扫的。
一出院门,一出门就有一间供驿卒休息的小屋,若是有急事,也可以到这里来找人。
明远感叹了一句:“种师兄,这次小弟可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种建中却摇摇头不敢居功:“这是沾了家叔的光、整个西军的光,实非愚兄一人的干系。”
明远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便转头继续欣赏这院子。
小院布置雅致,院子的角落里种着一丛修竹,放着一块湖石,旁边还有石桌石凳之类。在此对坐品茗,或者手谈一局,都是美事。
但明远料想种建中在参加铨试之前,应该不会有这机会。
于是,种建中简简单单地将他一个人的行囊搬进东面的屋舍。
而明远带着向华,指挥着驿卒,热热闹闹地将他的各种随身物品搬进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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