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却喜孜孜地向种建中显摆:“这是我淘来的吴道子真迹。这本长安城藏经阁的门板,在广明之乱中被偷偷送出长安城,之前一直藏在洛阳城外一间僧舍里……师兄,来,你看这上头的雄放笔墨,这是吴带当风呢①……”
种建中脸色微变,只在心里暗暗计算,这四扇门板究竟要多少钱。
果然,只听明远报出价格:“五百贯就得来了,真是好划算……”
种建中心算出五百贯就相当于是五十万钱的时候,几乎眼前一黑。
五十万钱,能够供一支骑兵队的坐骑吃一个月的上等草料和豆饼,也可以为整支队伍配备全套硬弓、羽箭,和最基本的皮制软甲。
谁知明远还在啰啰嗦嗦地说下去:“还有不少颜真卿真迹的摹本和拓本,一张卫夫人的真迹,几件古器,几件古画……原本以为这一趟路程上花不到一千贯的,现在看来,可以了……”
一时间种建中心潮起伏,在袖中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没能说出话。
明远瞅瞅他,笑道:“咦,种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种建中顿时泄了气——明远花的是自己的钱,人家一没偷,二没抢,花的都是自家挣来的银钱,自己可没有道理因为西北边军军费短缺,时常跟上头打饥荒,就将心头的郁闷转到明远头上。
于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小远啊,你还真的挺能花钱的呀!”
刚刚叹出这口气,种建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只听明远笑着回答:“那可不?”
种建中此刻已经抬起头,微眯着眼盯着明远。他嘴角的笑容有点诡异,而眼神则有点危险。
“既然这样,我们何不约定,你每花出去一万钱,师兄就带你练一次箭如何?”
明远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
他吃惊地微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
一万钱,就是10贯。
他每花10贯就要练一次箭?
然而,确实,按照这个时空里尊师重道的标准,种建中作为师兄,确实是有资格在“学业”上指点指点明远的。
“君子六艺嘛,先生日常提点的。”
种建中望着明远脸上神情的变化,突然感觉到很开心。
能借着练箭,让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弟收敛收敛玩心,应该是一桩好事……好玩的事。
种建中这么想着。
于是,第二天一清早,明远愁眉苦脸地被种建中从被窝里拎出来,来到驿馆的后院。
向华也跟了来,对于跟种建中练武这件事,向华要比明远积极得太多了。
种建中先看着他们两人扎过了马步,再拿了一石的弓让明远来拉,片刻后又换了一张八斗的猎弓。
“挺胸,收腹……不要扬下巴。”
“明师弟,你肯定不希望自己的箭术还不如哪位小娘子吧!”
严厉的声音响起,种建中使出激将法,从明远的反馈来看,激将成功了。
“不是单纯靠手臂的力量,要用上你腰上的劲道——”
种建中靠近明远,替他矫正拉弓时的姿态和用力的方向。他不由自主地站在明远身后,一手托住明远持弓的手,另一只手扶着明远的右手,将那张八斗的弓拉至满弦。
这令他回忆起那天两人一起站在迁山驿的屋脊上,面对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当时就是这样,彼时的明远也和现在一样,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来不开手中的硬弓,只好由种建中来代劳。
他来瞄准,而他来满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