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建中抬手便给明远斟了一杯酒,敛了笑容,平静答道:“嗯,我要上京。”
明远:巧嘞。
“我也上京。”
师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终于发现他们竟然要一路同行了。
这时明远赶紧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扬脖饮了,算是给自己压惊——他怎么就要和这种人一起上京了呢?
种建中则冷着一对英俊的眉眼,目光犀利,紧紧盯着明远,看着他喝酒,再看着他白皙的面颊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彝叔师兄为何要上京?”
明远表面关切地询问。
既然与种建中同行已是既成事实。明远便不再多想了,就当他这一路上多了一位武力值高超的“伴当”,至少不用再担心人身安全问题了。
可谁知他这么一问,种建中眉宇之间突然没来由地透出一丝忧郁。
他默默伸手,去取明远手边的酒壶。
明远却抢了先,取了酒壶就为种建中斟了浅浅一盅温酒。眼见酒壶将空,明远一招手便让酒楼伙计再烫两壶酒送来。
“我今次前往京中,是参加‘铨试’的。”
“‘铨试’?”
明远搜肠刮肚地回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是——”
种建中长舒出一口气。
“今后转文职,要做个文官了!”
明远惊得差点儿当场跳起来。
“彝叔,什么,你……你要转文官?”
种建中现在身上的官职是正九品右班殿直,是武职中的起步级别。
明远远以为他会像种家父祖一般,沿着这条道路慢慢地升上去……当然,很可能是升到某个级别就突然挂了。
所以历史上从没有“种建中”这么个人,至少明远在后世从未听说过。
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解释。
种建中半道上转了文职,从此籍籍无名,像无数大宋基层官吏一样,籍籍无名,碌碌无为,一直到死……不像种师中,当真为国捐躯,马革裹尸。
或许这对种建中来说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这明明应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尤其考虑到明远与种建中毕竟有着同门之谊。
可是,这恭贺的话,明远竟觉得说不出口。
为什么?
当他想象着眼前这名在党项阵中三进三出,勇武难敌的青年,从此劳于案牍,在各种鸡毛蒜皮的公务之中消耗生命,又或是在无休无止的朝争中慢慢熬白头发……
而北宋却无力改变如今“积贫”“积弱”的现状,更加无力抵御北方蛮族南下的铁蹄,在若干年后,便要上演一场最屈辱,最凄凉的“北狩”?
“彝叔……这是为什么?”
明远终于开口,问得无比艰涩。
他语意中的疑问与遗憾也一时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