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
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
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
“……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
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
“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
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
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
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
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
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
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
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
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
种师中开始傻笑。
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
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
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
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
明远:……?
这小孩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
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
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
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
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
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
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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