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却轻轻抚着他的肩膀,两人都向女墙便迈了一步。
夜风呼呼地从他们耳边拂过,凉意席卷全身。
可是眼前脚下就是壮丽的长安城,和上元节灿烂辉煌的节日景象。纵使冷风拂面,也叫人无法转开眼光。
明远轻拍种师中肩头,柔和地开口。
“师中,看看眼前的盛世吧。”
“这是令兄和千千万万戍边的将士一起,不顾性命,上阵杀敌,守御国门,未曾惜身。”
“这就是他们如此奋勇的原因。”
他无法回答种建中这样一个“个体”,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是否能够平安回来。
他也完全不敢想象,曾经那样短暂地见过两面的那个青年,就从此天人永隔,无法再见。
但他现在能够回答种师中的,只有这么一句:种建中所做的,许许多多人所做的,都会有意义。
种师中像是为他的心情所感染,也不由自主地将眼光投射于绚烂繁华的长安城。
这个少年不再低声饮泣,双肩不再颤抖,而是渐渐地放松。
明远松开他的肩膀,垂下右手,却感到种师中一只冷冰冰的小手伸过来,牵住了明远的衣角。
在门楼上站得太久,这孩子冻坏了——明远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立即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披在种师中肩上。
“看起来确实冻坏了,鼻涕泡都冻出来了。”
明远用手指在种师中脸颊上划划。
种师中顿时举起明远羽绒服的衣袖,作势就要望脸上揩——
“你敢!”
明远笑着骂了一句,看着他老老实实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明远这才伸手揉揉师中的小脑袋。
这孩子还是一副古灵精怪的老样子——明远终于能放心了。
但就在此刻,明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再看种师中的眼神,这孩子似乎也完全呆住了,双眼直勾勾地越过朱雀门上的女墙,望向通往长安城西面金光门的街道。
这街道原本被挤得水泄不通,整个街面上完全被耀眼灯火所覆盖。
但就在此刻,明亮的街面中央,忽然出现了一道暗线。
似乎人们正在为什么让开一条通道。
在这上元夜,满城欢庆的时候,百姓们会为了什么而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
明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回忆起当初在乐游原上游冶,却见到传递消息的士兵快马赶来的场面。
他一转脸看向种师中,见到这少年此刻也是满脸紧张。
有军情传来了!
可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明远也不敢确定。
他身边,种师中却微微俯身,转过脸面向明远,同时竖起耳朵,似乎在专心倾听。
突然,明远看见这孩子眼中陡然亮了。
种师中伸手将明远的衣袖一拉,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师兄,你听,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