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胡四哥和阿关姐就各自端了几个怪模怪样的铜锅出来。
这些铜锅中间是一个用铜皮围起的圆柱形,里面堆着上好的银丝炭,圆柱形周围钉上铜皮,做成可以盛水的器皿。
当银丝炭被点燃,铜锅便开始发热。注入铜锅边缘一圈的清水就渐渐烧开了,表面泛起鱼鳞纹,随即开始翻滚。
“远之今日不会是请我们喝热水喝饱吧!”
一个同门开口说笑。
明远却只是微笑摇头,一如既往地卖关子。
少时阿关姐便托着一个大大的托盘,将一盘一盘的菜肴端了上来。大家一看,却全都是生的——
肥瘦相间的兔肉被阿关姐的好刀功片成了细细的薄片,红白搭配,煞是好看;豆腐被切得方方正正垒在一边,与水灵灵的白萝卜放在一起;这时节很少见的菘菜则为桌上添了一抹亮眼的绿色,这种蔬菜据说是长安京郊有温泉的地方才种得出来的……
“远之,”李复看得好奇,“这些是什么?”
他一向知道明远家中豪富,每次带到文庙的“便当盒”中都有层出不穷的美味,连他这个做师兄的有时候都看不过眼,想要放下身段讨上少许尝尝。
但现在,明远过生日,不可能只请人家吃生的吧。
明远却微笑着说:“各位请再稍待片刻。”
那边阿关姐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托出了一只托盘,托盘上盛满建窑的小瓷碗,瓷碗里放着芝麻酱。这些芝麻酱细腻顺滑,香气四溢。
另有几个小碗,则盛着香油、酱清、葱花、蒜泥、芫荽、姜末等各类调味佐料。桌上已是摆得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明远当即演示吃法。
他挟起一筷薄薄的兔肉片,丢进正在翻滚着水花的铜锅中。滚水中的肉片上下翻滚着,红红的色泽宛若云霞,煞是好看。
明远同时随手拿过一个建窑小碗,往芝麻酱里调进了香油酱清之类调料,慢慢拌匀,再从铜锅中将已经烫熟的兔肉挟出来,蘸了蘸调过味的芝麻酱,送入口中。
每个同窗都从明远脸上看见了满足。
还有什么,能比在一个雪夜,与若干亲朋围坐在一起,聚拢在热腾腾的铜锅跟前,吃上一顿涮肉更惬意的呢?
明远当即伸手示意:“请,各位同门,请自便。”
横渠门下弟子们都不再跟明远客气,纷纷举箸,将兔肉和各色菜蔬丢进铜锅里去。
李复觉得这吃法好生新奇,却对味道如何心生疑虑——这全生的兔肉,在白水里滚过,味道能好吗?
他眼见自己筷头整片鲜红的肉片渐渐变色,知道是已经烫熟了,便提起,蘸了按照自己的口味调制的酱料,便送进口中。
“唔!”
李复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喜的赞叹。
那片被烫熟的兔肉火候刚刚好,肉片腴瘦相间,瘦肉烫熟之后弹脆,肥腴的部分则柔润可口。
李复乍一尝时,觉得是酱料填补了滋味的缺乏,但是再细细一嚼,顿时只觉得兔肉的油脂香气从口齿之间迅速透出,与酱料的味道完美地柔和在一起。这种食材本味与调味完美融合的感觉,是李复从未体验过的。
一时间人人吃得尽兴,都是额头冒汗,甚至连身上的夹衣也穿不住,向大家告个罪,起身将长袍脱去,一身短打地坐在席间大快朵颐。
“远之,这是什么新鲜吃食?”
李复边吃便问。
明远微笑着回答:“据说这是福建武夷山中人打到野兔之后,就地烹饪的法子。因为肉片在热汤中反复拨动,宛若云霞飘忽变幻,因此得名为‘拨霞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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