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怀里揣了七八百文的“启动金”,当然打算去熟悉一下消费环境。
唐时的长安,坊市制度严格,做生意只能在东西二市,且只在固定时间内开闭市。但到了宋时,这制度不再,商户们逐渐开到了旧日高门显宦居住的各坊中。随着“夜禁”的解除,有些店家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做生意。
此刻虽然还没到午时,街上的铺面都已早早地下了门板,开门迎客。
正月里的长安天寒地冻,因此豆腐作坊最好找,看那水汽氤氲,烟雾腾腾的便是。
明远在一家豆腐作坊跟前停下脚步,吸了吸鼻子,鼻端尽是醇厚的豆浆香味。
一句老话说得好: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这卖豆腐的能跻身世间最辛苦的三大行业之一,自是因为做豆腐要洗、泡、磨、煮、点、压……工序复杂。豆腐坊自然得三更睡,五更起。别家的吃食生意这时不过是刚下门板,这豆腐坊早已忙得热火朝天。
坊里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用头巾将头发尽数包住,两臂的长袖高高挽起,用细绳紧紧绑牢,一双结实的手臂便暴露在冬日寒冷的空气里。
这位大嫂因为辛苦的劳作而涨红了脸,头上似乎正笼着一团白色的水汽。她丝毫不惧这凛冽的寒意,此刻正站在一口大锅跟前,手握长柄木勺用力搅动着锅里的豆浆。
明远探头一瞧,豆腐坊里已有新鲜点出的豆腐,一盆一盆,白生生、热乎乎,伴着醇醇的豆香,令明远肚里异常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店家,来碗热豆腐脑儿,多少钱?”
豆腐娘子转头望着明远,眼神疑惑,似乎在问:……啥豆腐脑儿?
“或许该叫……豆花?”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视线却一直在明远脸上没移开。
明远只得又一次尴尬地解释:“不拘叫什么名儿,豆腐,热的,能填饱肚子的……”
他打算先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再带一块回家给母亲。
对方这回真的听懂了,拿了一只粗陶碗,抄了一块刚点出没多久的豆腐,先在炉上顿着的滚水里烫了烫,才捞出来,盛在碗里,往柜台上一顿,说:“铜钱两文,铁钱的话要五文②。”
明远只听清了最后的五文,惊讶得脱口而出:“什么,这么便宜?”
豆腐娘子粲然,似乎从没听见过哪个主顾这么评价她家作坊的出产。
明远从怀里摸出一小把铜钱,数出五文,推至柜台一角:“大娘,给——”
“铜钱两文!”
豆腐娘子分明看到这小主顾摸出的是铜钱,顿时不乐意了,硬逼着明远把多给的三文钱拿回去,表明她这是诚信商家,童叟无欺。
“你这小郎君虽说长得忒俊俏,可也不能拿了家里的钱,大手大脚地花!”
明远却是当真傻眼。
两文钱?
这种水平的物价……一千亿,他这是要花到猴年马月?
明远磨磨蹭蹭地收起退还的铜子儿,托起粗陶碗,从柜台上的筷笼里抽了双筷子,筷头轻点,挟了一小段豆腐,送入口中。
他立即皱紧了眉头。
豆腐确实是热乎的,没有经过任何调味,明远对它的期待值本来就不高。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豆腐直接入口竟然又咸又苦。
这是用盐卤点的豆腐,再加上当地水质的缘故,这么空口白牙地用来充饥,味道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当地人除非像明远这样饿死鬼投胎,大约都会把豆腐买回去,和别的菜炖在一起,滋味会略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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