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要多违心有多违心,但配上顾向前那张刚正不阿的脸,严肃的声音倒是像了点样子。
曹芝听到侄子这么说便知道他已经下定主意,他们做长辈的不能掺和插手。这个侄子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年少时就开始做自己的主,心里拎得清楚。
要是苏叶是他们家的孩子,考上了重点大学却不去念,鸡毛掸子恐怕都给她打断。
曹芝只能忍不住叹了一声,“你叔有个同学是在清大工作的,我让他帮小苏办休学手续。小苏到了乡下要是有什么困难,给叔叔婶婶拍个电报。”
苏叶笑吟吟地哎了一声,她从厨房里找出她特地让杨师傅做的冷吃兔肉递给曹芝。
“杨师傅的手艺特别好,这兔肉很香,叔叔和婶婶拿回去尝尝。”
……
苏叶上路坐火车的那天,十来个同学跟着她一块出发,胸上配上一朵大红花,广场上拉满了红艳艳的横幅。市委的领导干部拿着大喇叭宣传“上山下乡”活动。
人民群众们站在广场上,目送着这些“英雄”去乡下建设,每个人看向这些知青眼中都充满了敬佩和鼓励。
不得不去念大学的杨辰星挨个拍着同学的肩膀,说:“真羡慕你们,可以跟着苏老师。”
考上了大学的徐乐叮咛他们,“你们几个男生要好好团结起来,去到乡下得好好保护苏老师,苏老师怎么说到底也是个女人。”
学生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个个抬头挺胸骄傲极了,好像比考上了大学还让人兴奋。他们纷纷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一百个胆子,肯定得护着苏老师。”
“有我们在,苏老师一根寒毛都少不了。”
此时的他们个个信誓旦旦保护苏老师,哪里知道自己日后全仗着苏老师横行霸道,又哪里知道他们贸然的一个选择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
J市。
火车走了一段路后,学生们的兴奋渐渐减退,他们从别人知青口中得知了下乡的恐怖:全凭工分挣粮食,每天都要下地干活,喝的粥清得能打起浪,住的是破茅房。
李明是今年落榜的学生,今年市里的工厂倒闭了很多,他找不到工作只好跟着苏老师下乡混口饭吃。
他听着别人的描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差点就想收拾行李跑路。
火车很快抵达目的地,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后一行人来到上沟村。学生们眼看着越走越荒凉,满眼都是大山,仿佛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他们在路上看到了饿晕在田埂里的人、衣不裹体的人、瘦得像火柴一样的人,越看心越沉。农村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还惨,哪里像苏叶老师描绘的那样,农村是广阔的新天地,在这里能吃饱饭?
倒是从前来过上沟村取茶叶的几个学生显得兴致勃勃,刘刚指着某个小山包说:“呀,苏老师我看到上沟村了!”
刘刚啧啧地说:“远子哥和星哥肯定眼红死我啦!”
别的知青在其他村口早早地下车,根本没有人来迎接。来自一中的这批学生知青一下车,便看到一群村民提着水壶、捧着粮食齐齐望过来。
里头长得最黑壮的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些城里的娃儿长得真精神!都饿了吧?”
这个男人便是马根生。
刘刚的肩膀被马根生狠狠地拍着,“我认得你哩!你上次来过咱们村对不对?”
一个老乡递来了清甜的茶水,另一个老乡端着热腾腾的盆子,盘里有硕大的馒头。还有好几个老乡给他们拎行李。
大伙齐齐凑过来,一人一句:“渴了吧!饿了吧?吃点垫垫肚子吧!”
一只硕大的馒头塞到了刘刚的嘴里,他幸福地忙啃了几下。每个学生都分到了令人羡慕的馒头,喝上了清甜的茶水。不仅如此一行人还被村民们热情地带进了村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洁白的瓦房,每个房间有六个床位,窗子明净如新,刷的粉白的墙壁和未挥发的油漆味显示了这是一座新盖没多久的房子。大队长热情地带着学生去领物资,每个人能领到一只铁盆、搪瓷杯,一个月三十斤的粮食。
马根生热情地说:“苏老师说了伙食你们自己解决,自个儿开灶。”
虽然粮食全是糙粮,但都是新鲜的、今年刚打下来的。城里供销社发的粮食虽然精细粮、糙粮混着吃,但都是陈年的粮食,嘴里吃得一股霉味。
大伙齐齐愣住,这是知青嘴里形容的“伙食清得浪打浪”、“宿舍穷破漏风”?农村的条件啥时候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