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此时正在御前,看着眼前的名单道:“父亲这是何意,可是为了四弟选妃?”
福宁宫内清净无尘,室霭檀云。
天子静坐着,谷廷仁与裴知都候在隔间外。
“东宫也该选良娣了。”
太子躬身道:“父亲,如今儿臣与太子妃恩爱,并无此意。”
天子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当初太后与贵妃为你选的宫人,皆出了纰漏。如今事情过去了,你宫中也该添些人了。”
太子依旧垂首道:“父亲,儿臣向来不近女色,如今与太子妃正是情投意合,并不愿纳良娣。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天子静了片刻,内室静可闻针。
“谌儿,你当初执意要娶她,已任性过一回了,”天子语重心长道,“你别忘了,她可是乔家人。”
太子却道:“正因为是乔家人,奉国将军的兵权不就在股掌之间?父亲,儿臣听闻今年南方淫雨数月,北方却是大旱。只怕到了秋冬,西北又该增兵了。去年黄将军刚回朝中,您怕是不想再让他支援西北吧。”
天子笑骂了一句:“这个时候倒想起你岳父来了?”
“宣宁侯向来乖顺,如今勿需再封赏,还可以再用几年。”
天子不予置评,叹道:“朕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只劝你不必留下如此软肋。那日东宫走水,你还不警醒么?”
太子不肯退让一步,只道:“父亲与母亲当年不也恩爱么?”
这场父子间的对话戛然而止,天子摆手道:“退下吧,看在你母亲的面上,再惯着你一回。”
“多谢父亲,儿臣告退。”荣谌拜道。
裴知送太子到殿外,回来时就见谷廷仁正在静室内轻轻地收拾太子用过的茶具。
天子尚未打坐,幽幽叹了一句:“孩子大了,不听话了。”
**
荣谌回到东宫,自顾去净面更衣。他只觉得父亲居然还拟了名单,倒有几分蹊跷。
进了会宁殿,却见乔琬已然坐在那里静静出神,身边还摆了一盆玲珑可爱的碗莲,想来是从长春宫带回来的。
“怎么回来得这般早,不陪你母亲多坐一会儿?”荣谌走到近前,瞧了瞧那碗莲。
乔琬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道:“您瞧这小碗莲,是母亲献进宫的,只怕是我三哥寻来的。我带了这株回来,若是殿下觉得有些趣味,可以摆在宝文阁的外间。”
“为何不留在会宁殿,方便你观赏?”
“殿下不喜用香,放在这儿只怕找些扰人的蚊虫……”乔琬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心中依旧在意今日太后娘娘的话。
“你这是怎么了?”荣谌不是那么好敷衍的,“可是你哥哥的婚事有何不顺?”
乔琬摇摇头,终于还是问道:“太后娘娘说,陛下想让东宫纳良娣,连名单都拟好了?”
荣谌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笑道:“确有此事,我方从福宁宫回来。”
“噢……”乔琬应了一声,心中有些不自在,想问又不敢多问,也不愿细思自己为何如此。
荣谌见她不问了,又道:“你却不关心关心?”
乔琬侧过脸,伸手去拨那小小的荷叶,心里有些没趣:“又不是让我选人,关心什么?”
“谁与你说选人了。你我刚大婚不久,如何就又要纳良娣了?”荣谌在碗莲那侧坐下,“我将此事推了,只怕父亲此时觉得不太遂意。”
乔琬讶然道:“表哥不必为了此事与陛下赌气,我……”并不在意几字却是说不出口。
荣谌只是道:“这世间岂能事事顺遂?只是我一时不明白,父亲拟了份名单,是何用意?难道我东宫还要以此来拉拢朝臣么?”
乔琬一时没有言语,她可不愿意劝说太子,只好又自顾低头去看花。
荣谌见她螓首蛾眉低垂,露出一截颈项,正是靡颜腻理,宛若一副仕女观花图。
乔琬觉察他久久不说话,抬首看去,一眼却是望进了荣谌的眸里。
“表哥?”
荣谌回过神来,牵起她的柔荑:“婠婠,你我皆是死过一回的人,这才叫天定姻缘。”
“你觉得我如今,难道还会耽于哪家女郎的貌美么?自我死后,徘徊不去,这世间在我眼中已了无意趣。今生你一心为了保护家人而活,可想过我呢?”
“表哥……”乔琬握紧了他微凉的手。
“我自噩梦中醒来,只想着这谎言铸就的囚笼有何意趣?不若或是自己消散,或是毁去这一切!我最恨死后被父亲带着在毓园念叨那些往事,本想着开了那个门洞,再将毓园献给祖母。没想到才开了门洞不久,便在那处竹林又遇见了你……”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许多,想起了那个雨夜我见到你,曾有一刻怀念起从前,怀念起无知美满的岁月。对不起,婠婠,是我编造了谎言将你娶进宫来。”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什么结党、兵权,我也不在乎宣宁侯府又成了外戚。”
“我只是想要独占你,婠婠。”
“因为你是特别的,对我而言那么的特别……”
荣谌慢慢地将乔琬拥进怀中,他们唇齿相依。乔琬觉得自己像是被捕获的猎物,从身体深处感到了战栗。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