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想来,她心中又觉凄然,太后与先帝也算相识于微末。当时乔府追随高|祖皇帝起兵,朝不保夕,不知前路。后来太后执意嫁入宫中,不过是为了少年时的一段情。
乔府背负外戚之名换来的这段佳话,到了最后,依然是如此收场。
“父亲行二,中宫嫡长子,自立为太子以来从未犯过大错。当时嫡派群臣力保,只将此事压下。其中有位华盖殿大学士,正是我的外祖。”
“从前父亲心情好时,总喜欢说我像他。众人皆道父亲对我爱甚,却不明白他所爱的,终究只是他自己……同样行二,中宫嫡长子,同样年方五岁立为太子。婠婠,你觉得父亲册封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太子的低语更教乔琬心惊胆战,她不敢应答。
“他把他从前没有的,都给我了,却教我这一生更显得荒诞。”荣谌慢慢笑起来,却不知在笑谁。
他曾经的难以置信,他疯狂的愤懑不满,都已被死后那漫长孤独的时光磨平。
“他倒是会宽慰自己,”荣谌冷然道,“婠婠,你且瞧好了。秦艽藏起丁香结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父亲终于找到机会,要狠狠拔出心里的这根刺了。”
正如太子所言,翌日一早宫中传旨。
秦国太妃遣守皇陵,秦王贬为庶人。
“婠婠,你可知为何当年宫档混乱?只因为那秦国太妃,当年的贤妃,正是兰泉宫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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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天不到卯时就亮了,值夜的宫人动了动酸麻的腿,就听见纱帐后响动。
太后的声音清醒得很,她问道:“卯时了么?”
“娘娘再歇息一会儿吧,还有一刻钟才到卯时呢。”宫人小声道。
“起吧,我早就醒了,再睡不着咯。”
值夜的宫人掀开帐帘,守着外间的宫人进来,一同伺候太后起身。
太后并不是猛然起来,她如今有些年纪了,总要靠在引枕上先稍坐片刻。
这一坐,八宝姑姑便进来伺候了。
“倒是劳烦你总陪着我早起。”太后道。
八宝姑姑扶着太后下床,笑道:“娘娘说的是什么话,奴婢已然习惯早起了。再说这样的时辰也不算早,衙门都开始点卯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叹道:“八宝,不知为何,今日我心慌得很。”
一旁的宫人过来伺候梳头,八宝姑姑陪着太后,轻轻为她打扇:“娘娘,只是夏日闷热,用过早膳殿中再加些冰就好了。”
只是长春宫刚用了早膳,就听得外面岐王求见。
太后刚刚在用茶,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来做什么?”
常喜回话道:“娘娘,岐王是从御前来的,急得满头是汗。”
太后神色一正:“让他进来。”
岐王于兄弟中行五,他年幼丧母,幼时承蒙当时还是中宫的太后关照,与天子一向要好。因而如今他在诸亲王中还算有差事,挂着宗人令的职。
岐王身着常服,因要面见太后在外面已是净过面了,但脸上还带着日头下疾行的泛红。
他进来行了礼,直奔正题:“母亲,您快劝劝陛下吧!今日一早陛下就将儿臣召入宫中,说是要赐死秦王太妃!”
“你说什么!”太后的手一抖,茶盏摔落在地。
岐王也顾不得那么多,只道:“兰泉宫人为乱廷掖之事,陛下全怪罪于太妃一人,如今就要下旨赐死太妃,将四哥贬为庶人。”
太后面色发白,她站起身:“老身亲自去见他!”
八宝姑姑连忙扶住太后:“娘娘,现下日头已经起来了,外面太过暑热,您万不可此时出门!”
常喜也忙上前道:“娘娘留步,奴婢为您传谕。”
太后如今心慌气短得很,她扶着八宝稳了稳心神,终是长叹一声:“常喜,你随老五到御前去,你就问陛下可记得当年在佛堂与老身立下的誓言。哪怕如今他并不信神佛,但君子立誓不可违。”
“喏。”常公公郑重一揖,与岐王道,“殿下,请。”
岐王知道自己今日前来长春宫劳动太后实乃下策,连连作揖赔罪道:“母亲,陛下以仁孝治天下久矣,儿臣实不忍见此事将陛下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多有叨扰,还望母亲见谅。”
太后却是失了精神气,她只摆手道:“去吧,此事除了我,还有谁能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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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宫一早也得了消息,天子遣了秦国太妃守皇陵,又将秦王贬为庶人。
“娘娘,”凝香压低声音道,“外边的内侍见着岐王方才去了长春宫,太后娘娘又遣了常喜同他去福宁宫,那边只怕是劝过几轮了。”
贵妃闲闲拨弄碧玉缠枝碟上的荔枝,淡淡道:“劝有何用,不过是再换个名头。龙山距离玉京还有数里,太妃在路上磕了碰了,到皇陵又凉了热了,年纪大的人只怕一时是熬不住的……”
凝香不敢再言语。
贵妃问:“你觉得宫中毒案与秦国太妃有关么?当年废立太子一事败后,她再无晋位,秦王如今也只是终日饮酒作乐。她即便毒死陛下所有子嗣,也再轮不上她的儿子,想来不过是陛下终等到一个好时机罢了。”
她并不在意凝香不敢回话,又自顾自道:“只是我追查了这些年,可不甘心让线索断在此处……”
正在这时,闻铃打帘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到贵妃面前行礼道:“娘娘,不好了,重华宫那里传了消息来,八殿下突然人事不省,太医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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