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乔琬觉得自己快要陷入黑沉沉的梦境时,她又听见了有人在帷幔外说话。
难道这么快便天亮了?乔琬不舍又努力地睁开眼,她可不想第一日就在东宫赖床。
“殿下……”身边之人已经起身了,乔琬还带着困意轻轻喊道。
帷帐外的寝殿还是黑魆魆的,乔琬眯起眼睛,只见外面有一盏被托举着的明角灯,昏黄的灯光仅照亮了一隅。
她抬眼朝太子望去,就见他正要下床,原本规整的发髻有些松了,一缕墨发滑落,衬得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须臾间,乔琬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她很快清醒过来:“殿下!”
“我无碍,不必惊慌,”荣谌蹙着眉,轻声道,“不过是头风病犯了,老毛病了,让白英给我揉一揉便好。”
白英在帷帐外举着等,只轻声道:“给娘娘请安。”
头风?乔琬更加清醒了,太子殿下自幼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长大,为何年纪轻轻就有了这样的“老毛病”?
乔琬不禁道:“殿下别下床着凉,我来为殿下揉揉吧。”
太子的唇色有些发白,他勉强笑道:“多谢婠婠,下回再劳烦你。快睡吧,你如今先养好精神,明日还要朝见长辈。”
乔琬怎么还能睡得着?她跟着要下床,却被太子一把擎住手臂:“听话。”
乔琬见太子忍着疼与她说话,她不敢再耽误,只好道:“那我这便睡了,殿下……快些回来。”
乔琬依言躺了回去,床帐里一片漆黑,衾褥已凉。此间冰冷陌生,没有声响,甚至连她自己的寝衣也再没有熟悉的熏香。
乔琬的心沉甸甸的,不禁想起前世,太子是为何猝然病逝于东宫?
乔琬在似睡非睡间熬到了四更,直到天将亮时,太子依然没有回来。这一夜,她的手脚再没有暖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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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是宫人唤醒了乔琬。
乔琬神思昏沉地起身,第一件事便是问:“殿下呢?”
那宫人伶俐答道:“启禀娘娘,昨天夜里殿下因着不想打扰娘娘安寝,在偏殿歇了。内官已将太子冕服送过去,娘娘不必担心。”
乔琬心头一窒,她并非全然无知的少女,新婚第一夜,太子在偏殿睡了半宿,清晨起来连朝见的冕服都不是在寝殿更换,这叫宫中诸人如何看她?
她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并不显,只是颔首道:“梳洗更衣罢。”
宫人又为乔琬换好了凤冠、翟衣,出了元熙宫,太子已经换好冕服在肩舆上等她。此时不方便说话,只是随女官、赞者引路,舆轿一路行至长春宫外。
赞者引太子与乔琬从左门入,太后穿着燕居冠服已经升座,而端坐一旁的竟是身着常服的天子!
乔琬进门时便在太子身后,忙跟着拜下。
“儿臣向祖母、父亲请安。”
“起来吧,赞者都还没让你动呢。”太后笑道。
太子忙作揖道:“是孙儿唐突了。父亲,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儿臣一会儿还要和婠婠去福宁宫朝见您呢!”
乔琬垂首立着,并不敢直视圣颜。她听见天子道:“听闻你昨夜又头疼了半宿,今日就不教你到处奔波了。”
太子道:“让父亲担忧了,只是前些时日风寒未愈,昨日策马受了些风。”
“你这孩子,”天子笑着叹了一声,又对乔琬道,“没吓着柔安吧?”
乔琬一礼,温顺道说道:“多谢陛下关怀,柔安并未被吓到,只是愧疚无法为殿下分忧,好叫他舒适一些。”她从前听嘉宁公主说过,天子平日里十分随和,在他面前过分拘礼反而不讨喜。
天子闻言笑了一声:“你又不是医官,不必忧心这个。况且谌儿只是偶染风寒,平日里身体康健着呢。”
太子也笑道:“正是如此。”
不知为何,乔琬心中觉得有几分怪异,但她面上依旧笑着附和,力求场面温馨和睦。
寒暄几句,便要行朝见之礼。
赞礼道:“诣皇太后前。”
太子立于东位,乔琬立于西位。两位宫人捧着腶修盘、枣栗盘立于乔琬右侧。
赞者道:“皇太子与妃皆四拜。”太子与乔琬四拜行礼。
两位执事将案桌举在太后身前,乔琬接过宫人手中的腶修盘,献与太后案前。又有两位执事将案桌举在天子身前,乔琬接过宫人手中的枣栗盘,献与天子案前。
赞者道:“皇太子与妃皆四拜。”太子与乔琬四拜行礼。
执事者撤下桌案,赞着道:“礼毕。”
太后这才说道:“谌儿,你当初在我这里跪求了几日,让我成全于你。如今你如愿以偿娶得婠婠入宫,莫要辜负了当初的一片心。”
太子深深一揖道:“请祖母放心。”
乔琬了然,方才天子提及昨夜之事,是在为太子圆话。而此时太后这番话,只怕也是因此敲打太子。
乔琬瞬间明白了方才察觉的怪异之处,她与太子一早就起来准备朝见太后,此时只怕刚过巳时,为何昨天夜里东宫发生之事,天子却早已知晓?甚至他还提前到了长春宫等候太子朝见。
况且天子如此大方谈论此事,竟是毫不避讳他在东宫内安插眼线一事。乔琬又想起之前,太子时常提醒她记得表现“太子爱重”,怕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思及此,乔琬又想到了霜清。当初太子托嘉宁公主赠剑一事,怕也是故意挑明,霜清是他放在她身边的眼线。
是了,霜清……暂且不提内侍、宫人与东宫詹事,还有何人是天子直接赐下?自然是左金鳞卫!
只是这样一想,乔琬就感到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