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是第一回来丰乐楼,因是选着白日里见面,如今暑热,此时楼里客人并不多。
家里仆妇嬷嬷与掌柜确认了约定的天字上房,便有过卖来引路。
这天字房在二楼,正是临着逦河的阁楼。屋内铺着玉簟地衣,冰鉴里透出凉意,放眼看去又有竹帘纱幔、雕花案几。
乔琬摘了帷帽坐下,窗缝外透进丝丝水流声与蝉鸣,倒也算得几分惬意。
不多时,谢家女郎也到了。只见她面容清丽、头簪精玉钗与鲜花,身着鹅黄罗衫、对襟素面妆花短褙子,还有雪青撒花衫裙,倒是一番素雅风姿。
乔琬这位大嫂只比她大三岁,闺名一个澜字,称得上是一位端庄温柔的仕女。且前世相处下来,谢澜不仅只是温柔和顺,更有一份通透聪慧。乔琬时常觉得,自己在大嫂面前愚钝不已。
谢府一行人进了屋内,乔琬忙起身行礼。
几月前谢澜尚未回京,家里就收到京中去信,宣宁侯府走了大运,她将来的小姑竟被赐婚东宫。
谢澜未离京时也曾远远见过这位女孩,彼时乔琬尚且年幼,就已是玉容初成了,如今到了及笄之年,更是莺惭燕妒、琼姿花貌。
“谢家姐姐请坐。”乔琬笑道。
二人入座,因这白日非正餐,只点了些糕果香茶、冰雪花露。
至茶点上桌,二人稍用了些。乔琬这才让清昼奉上自己挑的几样礼,起身行礼道:“今日是特地请姐姐来,亲自奉上薄礼,以示请赞者之诚心。”
谢澜忙回着行礼,又扶着她坐下:“妹妹不必如此。那日府上太太携礼亲自登门拜访,已是至诚了。”
乔琬又道:“只可惜谢姐姐与大哥的婚礼不能大办,还请莫要生恼。”
谢澜摇头:“是我随父亲回乡,才拖延了世子的婚期。如今妹妹得以赐婚东宫,正是喜事一桩,我又怎会生恼?还请府上莫怪才是。”
乔琬自然知道谢澜的性子,且今日她见的是尚在闺中的谢澜,更觉有趣,闲谈中不禁愈发透着些亲切。
二人从插花聊到合香,乔琬忍不住吹捧了一番近日合的荔枝香,当即写了自己所用的香方子来。
谢澜心中也是称奇,只觉得与乔琬格外亲切可爱,二人十分相投。
直至日头西斜,暑热已渐去。丫鬟们奉上出门去暑的甘草汤:“小姐,该回府了。”
乔琬直呼过了暑天,还要再约谢家姐姐相聚。
“待天气再凉爽些,咱们去京郊的大园子,还能游玩、垂钓呢,倒比清谈得趣些。”
谢澜也痛快允诺了,今日正是主宾尽欢。
出了酒楼,乔琬亲自送谢澜至车前,再三道别后,才转身由仆妇丫鬟们拥着来到自己的车架前。
此时落日熔金,余晖遍洒,乔琬登上车架,忍不住掀开帷帽望向漫天霞光。那霞晖也为少女的面容染上姝色,宛如海棠醉日。
正是此刻,不远处的金波桥上,却有一位公子瞧见她,急着呼唤身边的仆从道:“喻川,你看!可是那日着石榴裙的女郎?”
那唤作喻川的仆从躬身道:“正是!恭喜殿下觅得佳人。”
“你快去问问,是哪家女郎……”二皇子催促道,还不忘交代,“切记,不要唐突了人家。”
如今身边没有其他内侍,只有几个呆头侍卫,喻公公只好领命亲自跑这一趟。
不过几步路,就在喻公公即将走到车架前时,却被两位健壮的郎君拦住了去路。
“喻公公,”那郎君竟是认得他,从腰间取出金鳞卫的令牌,“太子殿下有令,无要事不可靠近太子妃娘娘。”
喻公公倏尔一惊,他几乎要立刻抬头望向四处轩窗,看看太子殿下是否就在此处了。但他只是咬紧了牙关,躬身赔笑道:“遵太子谕。”
二皇子瞧着喻公公被两个大汉一拦,又退了回来,问道:“那是哪家女郎,你可探听到?怎么又折返回来?”
喻公公躬身垂首:“禀殿下,金鳞卫拦下奴婢,告知……那是太子妃娘娘。”太子与柔安县主尚未大婚,那郎君说话却是张狂,只怕是左金麟卫的人。
一时静极,喻公公不敢想二皇子此刻心境。
须臾,才听得一句:“罢了,回宫。”
喻公公这才直起身。
只见漫天金晖已散去,金波桥下的逦河水映着桥岸边酒家的星点华灯,再映不明二皇子沉郁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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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公听了金麟卫来报,回到窗边桌前:“殿下,方才是二殿下派人想要接近柔安县主。”
太子放下手中的茶盏:“他今日出宫作甚?”
东宫掌左金鳞卫,诸亲卫、仪仗皆从此出。有时他们对皇城诸事的掌控,并不输给右金鳞卫。
因而此事白公公倒是知晓:“听说是京郊有曲水流觞之文会,今日开了宫门,二殿下一早便做文士打扮前往。”
太子嗤笑了一声。
荣谌当年也曾匿去身份参加过玉京的文会,遇到过几回沽名钓誉之徒。白公公只当太子又想起往事,说道:“今年没有开科,倒是没有各地举子上京,想来文会雅集也不够精彩。”
“二哥所图不止于此,”太子饮罢茶,起身道,“回宫罢。”
白公公跟在身后,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殿下,您为何每次出宫都不肯现身与县主相见?”
太子停步,转身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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